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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回 幽瞳幻境

只是自小在父皇羽翼庇护下快乐成长的她,天真浪漫,无忧无虑的,不会在乎魏媛的感受,此时她已经拽着被角呼呼睡着了。她虽然自小没有娘亲的关爱,可是在她的世界里很久以来便没有过悲伤和难过,因为嘉靖皇帝为她在皇宫大内构建了举世仅有的忘忧谷。

忘忧谷里只有欢乐,没有悲伤,每个奴婢在进入忘忧谷里都被毒药泡制过了。

十悲散,它是久传于世却不曾出现过的毒药。此药气味馥郁芬芳,触,闻,食之者,即中毒。中毒者,若终身不悲者,则终身康健。旦有悲与忧由心而发,中毒者便会全身渗血,麻痒难耐,凡十次而亡。此药原是“鬼医”黄飞草折磨仇家的利器,黄飞草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这是江湖中人都知道的“秘密”,而十悲散也伴随着黄飞草这古怪性子渐渐闻名江湖。

如此传奇的毒药,嘉靖皇帝竟然得到了,而且让忘忧谷里的奴婢们都尝试过了这毒药的厉害。忘忧谷里的奴婢们受毒药逼迫,渐渐忘记了如何去悲伤,如何去难过,甚至于,为了不被外界的情绪影响,他们断绝了与家人的关系,自打进入忘忧谷,他们就完全孤立于人世,人生也自此失去意义,每日重复地劳作就是为了用虚假的欢乐讨好平乐公主,讨好嘉靖皇帝最心爱的女儿。

小盈盈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她从不过问别人的感受,她也不必顾虑任何人的感受,因为自小她便被无数个功利的个体揣摩着,别有用心的人试图着在她的些微感情里寻找破绽,有心助她的人也试图通过对她的揣摩寻找别有用心者的破绽。无数阴谋诡计围绕着这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展开。

这些事情,小盈盈早有耳闻,也明了于心,只是她习惯了这样被动的生活,被动地要依靠别人的揣摩和表现来省视自己,用父皇的话来说,这是为人上者所应有的矜持。

小盈盈还不明白为人上者为什么就只能被动地俯视着下位者为了自己斗得死去活来,小盈盈只知道,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从心里说,她也很享受这样的生活,这上位者的生活呵。

她要装糊涂,她要那些为她争斗的人明白,她只是个无害的天真的孩子,她是无害的。那些魑魅魍魉果然上当了,他们与盈盈的守护者们斗得过于激烈,以至于把主角朱月盈剔除在这些个战斗之外。只是,上当的不只是对手,盈盈的老师和长辈们也被欺骗了,他们似乎也忘记了朱月盈这个很可能成为他们最大助力的小公主。盈盈欺骗了所有人,她却被摒除于尘嚣之外,只是孤零零地生活在忘忧谷里,和一群失去了情感的傀儡生活在一起,和一团虚假的欢乐生活在一起,久而久之,她便忘记了这一切都只是自己谋划的一出戏,她当真了。

小盈盈被朱月盈天真无邪的一面所蛊惑,渐渐远离了自己这个年龄所应有的心智,她伤心地告别了自己中途退场的政治演出,就此沉湎于忘忧谷的虚假里,难以自拔。

现在的小盈盈真的很开心,她不用再每日提心吊胆地提防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不用每日计较着利害得失,她可以随心所欲的,仗着父皇的宠爱横行霸道,仗着自己的天真无害安全躲过一只只指向她的要害的明枪暗箭。她现在生活在真正的无忧谷里,试问她又如何不快乐呢?

魏媛小心翼翼地将小盈盈地粉拳塞回被子里,摸摸小盈盈那柔滑细腻的脸庞,怅然叹了口气。天下人都只见到表姐于人前的风光,也许,只有自己明白表姐于人后的苦楚吧。

月牙如钩,夏夜的风勾动着纱帘,魏媛早就回房了。此时的房间里,只有小盈盈孤零零一人,她不由地裹紧被子,月光如水,照在小盈盈粉嫩玉致的秀额上,她的额上密密麻麻满是冷汗。

小盈盈望着窗外的月牙,喃喃自语道:“是你叫醒我么?”

她悄悄溜下床,来到窗前,托颔兀自追问道:“是你叫醒我么?”

她就这么注视着夜空,娴静地观察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领域,她试图借此抹去心中的那道身影,一个只有在梦里才出现的身影,一个模糊而又熟悉的身影……

小盈盈最终还是没有逃过梦魇的魔手,她迷糊糊地趴在窗台上睡着了,脸上带着调皮地笑容,嘴里嘟囔着:“是你么”……

是你么,“你”又是谁呢?

曹小少跨坐在何柳笛的小青牛上,听何柳笛插科打诨,时间不知不觉得便过去了。约摸午后,二人便来到了栖霞寺的山门前。

何柳笛一扯鼻环,小青牛和何柳笛心有灵犀,曹小少誉此为“禽兽夫妻的默契“,它乖巧地停下脚步。

何柳笛跳下小青牛,扶着曹子余也下了牛背。何柳笛甩甩牛鞭,对曹子余说道:“你且先进去,我把牛儿安顿好了便来寻你。莫走远,我家老子与这里的主持誉诚老光头拜过帖子,说不得待会儿我们得扫扫他的秋风。”曹子余点头笑道:“好。”

何柳笛赶着牛儿拐过山脚,曹子余抬头一看,“千佛名蓝名气大,六朝古刹古称雄。松枝戴雪头皆白,枫叶经霜色更红。舍利塔中藏佛骨,征君碑上志名公。山居最爱晚晴日,一片霞光照太空。”

“好景致,只是不知我有无佛缘,一瞻古寺的晚景”,曹子余石阶而上,每有进阶,心里的虔诚便厚重了一些。他吐了口气,合掌对门牌拜拜。

何柳笛安置了“老婆”,回身到了山门前,谁知抬头看见曹子余佛性骤发,满面虔诚的模样,何柳笛甚是不以为然,嗤笑道:“佛前祷祝不若人前努力。”

曹子余被猜中心思,脸一红,匆忙道:“我又祷祝个什么!走,我饿了。”

何柳笛道:“你逃什么,自打遇见你,我就常见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哪家勾魂的小娘子勾了你的心。你何哥哥我十岁出山,历游天下,可谓是阅人无算,御女无……咳咳,额,你的那点心思哪里瞒得住我。”

曹子余看了一眼老脸羞红的“何哥哥”,望山门走去。

何柳笛尴尬地看着曹子余的背影,还道曹子余看不起自己的放荡不羁,自觉也丢脸,一时间竟手足无措起来。

谁知曹子余走出十步多远,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何柳笛恼羞成怒,冲上去,一下跳道曹子余的背上,按着他的肩膀威胁道:“臭小子,不许笑,不许笑!”

曹子余驮着何柳笛,忍笑不住,噗噗的怪声从他捂嘴的指缝间溜了出来。

何柳笛道:“温柔乡是英雄冢,有什么好笑的!”

曹子余忍住笑,苦脸道:“‘何哥哥’,请下来,奴家承受不住啦。”“何哥哥”三字说得婉转拿捏,曹子余说这句话时竟然还不忘连连眨眼。

何柳笛佯怒道:“好小子,还敢笑话小爷,今日就教你尝尝厉害。”说着环着曹子余的脖子使劲勒,曹子余吃不住何柳笛的大力,急忙讨饶。

二人正闹着,冷不防有人在一旁劝道:“两位施主,佛家山门不容亵渎,请不要在此喧哗,佛祖要怪罪的。”

何柳笛闻言,大吃一惊,有人竟然能不知不觉地靠近自己,他的内功好深啊!

曹子余闻言,大吃一惊,哎呀,该死,竟然忘了这里是佛家重地,佛祖原谅,佛祖原谅!

两个大吃一惊的人齐齐转头去看那人。

青衣补衲裳,光头芙面,朗目剑眉,是一个俊俏的青年和尚,这和尚就像天然要立在这里似的,竟然给人一种与周围自然融为一体的幻觉,没有人察觉到他的气机,就连何柳笛这样的武术大家也不行。

二人在观察这个和尚,和尚也在观察他们。何柳笛还好,和尚的目光只是略为停留,可是,当他盯着曹子余后,目光就再也没有移开过。他的脸上呈现出许多表情,有惊讶,有顿悟,又有一些难以言明的悲悯之色,就在他初见曹子余时,张嘴:“梁……”便断了下文。没人知道他要说什么,因为他此时已经缓缓离开了,似在走路,却一跃十丈,瞬息消失于二人眼前。

曹何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就在方才和尚要开口说话时,两人就感觉有股无匹的气场将二人锁定,虽然不是恶意的,可是强大的气势还是将二人压得喘不过来。

何柳笛擦擦头上的冷汗,兀自说道:“这个和尚好深的功力!”

曹子余的表现却平静得多,他淡然地看了和尚离去的方向,对何柳笛说道:“走吧,先去吃饭,这一路奔波几个时辰,滴水未进,可把我饿坏了。”

何柳笛点点头,也无心玩闹了,带着曹子余进了正殿。

临走前,曹子余又回头看了和尚离去的方向。

他,不是武林中人,他身上的气息曹子余很熟悉,他,是剑仙!

誉诚大师是个和蔼的老和尚,老到只能靠唠叨来表达对晚辈关爱的地步。

曹子余还好,自小家教深严,纵使不耐烦,也只是笑笑告罪离席罢了。何柳笛这个江湖痞子可就不堪得多了,且看他一嘴食物,两只手还不停地往自己的面前堆着食物,眼睛盯着桌上未动的食物,耳朵里听着知客僧报着菜名,他此时的世界全围绕着这满桌的菜旋转。

至于誉诚老和尚的关怀么,对不起,何少侠敬谢不敏了,恕不接受。

曹子余看着这一老一少两个活宝,几次憋不住就要笑出声来,为了保持自己高雅的贵族姿态,他告了个罪,到后院花圃透透气。

山寺桃花,清水芙蓉。

曹子余几乎认为自己眼前的是幻觉,他上前拽住纤纤酥手,入手温润。

“紫黛,紫黛……”

少女回过头,曹子余失望了,他早该发现的,这个女子不是紫黛,她没有紫黛飘柔的紫发。曹子余就要放手道歉,不想少女疑惑了片刻,忽然一把抓住曹子余正要收回的手,高兴地说道:“是你,是你!我就知道你会来寻我的。”

一阵风吹过,折下满枝残败的桃花,捋下几颗略显青涩的桃子,卷起满池的涟漪。桃花,桃子,涟漪,阳光撒下,无论浸浴池中的粉嫩可爱的少女的双脚,还是那双如星空般深邃,如泉水般清澈的少女的双眸,此时都让曹子余困惑不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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