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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常五哥睡得迷迷糊糊,忽闻耳边有人低声唤道:“小哥,小哥……”,常五哥恍恍惚惚地应了一声,欲翻眼皮,顿觉千钧沉,哪知眼前一道异光闪过,一股熟悉的腥味扑鼻而来,常五哥一下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中气十足地笑道:“请问客官是驻店还是打尖?”手儿却如灵蛇一般向那白花花的银子抹去。

来客是一位遒劲的大汉,戴着斗笠,垂着的帘子堪堪掩过嘴唇,常五哥细心看了来客一眼,立时懵住了,他看见汉子的嘴唇似在微微颤动着,邪异的念头顿时全涌入常五哥的脑壳,似要将其塞满,涨得常五哥头疼欲裂,心里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涌了上来,他圆睁着血红的双眼,伸出颤抖的双手就要挽起那汉子的面帘,常五哥甚至看见了那汉子嘴角扬露的邪笑。

当此时刻,常五哥忽然涕泪纵横,怒吼着将手臂砸向桌面,剧痛之下,常五哥忍不住哭出声来。那汉子微微一怔,掩在帘子后的两道精光直刺常五哥。

僵立片刻,那汉子忽而哈哈大笑,伸手一拍常五哥,点头道:“好小子,定力惊人。杂家今就饶你性命。”常五哥闻言顿送了口气,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点头哈腰道:“多谢大侠怜惜。”

汉子闻言一怔,尔后玩味道:“大侠,好久没听到了。小二,今儿店里是不是来了两个病秧子?”常五哥点头道:“原来客官有约,好教客官知道,晌午时分恰有两位官家前来打火,不知是否客官要寻的人?”汉子哼地冷笑道:“必定是!”说完也不待常五哥领路,自顾地向那雅间走去。

眼见对方走远,常五哥忙将银子揣在怀里,提腿就走,回头发现老会计还在柜台上酣睡,常五哥心底纯良,颇为不忍,便推了推那老货,哪知老会计的脑袋便咕噜噜滚到了墙边。吓得常五哥埋头就跑了。

一口气跑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常五哥方才定住了神,想到身首异处的老会计,常五哥不由地气骂道:“老泼皮,叫你贪心偷看,这下可好,性命都叫人拿去了。”骂着,眼泪不由地噗噗掉落。路人只见一个丑陋的年轻人像发了癔症一般,一个人独自站在扬州最繁华的街头又哭又骂,时而还跺脚啐地,孤零零地……

常五哥哭闹一阵,想起掌柜郝掌柜活菩萨似的一个人,还在后堂供佛,心生不忍,反复权衡后,他气急地顿顿脚,转投来路去。也怪他慌,抬腿就踏在路旁歪着的流氓身上,那人被踏了一脚,登时跳将起来,嗷地怪叫:“好好!老爷好个囫囵觉都叫你这畜生搅!若不打你,空费了老爷这一把子气力。”

常五哥本是个没甚见识的人,被那流氓一把揪住,挣不脱,逃不掉,复又想到今日遭的厄,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那流氓被常五哥这一唬,手上力气不禁小了几分,常五哥觑了个激灵,一脚蹬在那厮裤裆上,几乎要将那厮的球踢到了肚子里。

那流氓嘶嘶吸气,疼得满脸涨红,背子勾得和虾米似地,匍在地上:“不好!踢坏一个了!”常五哥满心记挂着郝菩萨的安危,哪里顾得了这泼皮的鸟蛋,道了声抱歉,慌忙跑开。那流氓疼得清涕敷面,冷不丁背后一声娇笑:“啧啧,叫你舍了姑娘,可不是遭报应了!”

流氓一抹脸,帘起敷面的长发,就着粘糊糊的手掌捋了捋满脸毛发,哈哈大笑道:“好个妖女!老爷果然没看错人,你竟连御兽门的天罗地网都挣得去。”这厮哈哈干笑,却又暗自警惕着来自妖女偷袭。

身后的女子似乎并没有被这厮激怒,流氓还道自己反应过激,自嘲地摇摇头,正要回过头给对方一个靓丽的亮相,忽然一道香风扑面,流氓暗叫不好,却是来不及了。令人心碎的扑哧声响,这厮再次含恨受创,他目含心血凝成的泪水,哀怨地目送女子离去,依稀只捕捉到绰约的背影,见对方走远,他慌忙探手入腹一抹,心下一凉,不禁无力地闭上眼,顿时泪流满面:“完了,愧对列祖列宗啊!”

且说常五哥甩脱了那流氓,一路小跑,径直来到流苏轩前,私下凉飕飕,好不瘆人。常五哥抖起一个激灵,咬牙闯了进去。老会计裸着腔子的身子还外在案上,黑乎乎的脑袋滚到了桌底,常五哥哪敢多看,闭着眼颤巍巍地朝里屋抹去。

绕过墙角时,他偷眼看了那雅间一眼,门房虚掩,竟没什么动静。

“那贼人倒沉得住气,还道里边已经杀得天翻地覆了。”纵使好奇,常五哥也没敢继续探究,想到那怪人只是色迷迷地瞪了自己一眼,便险些坏了卿的性命,常五哥小心抹了把汗,便向郝掌柜供佛的房门摸去。

轻轻敲了三两声,柔柔地唤了四五次,那房门却仍是欲开还羞。

常五哥暗道不好,郝菩萨莫不是步老会计后尘,坏在那贼人手里了?忐忑地附耳房门上一听,里间徐徐袅袅,妈咪妈咪哄,不是念佛是什么,常五哥不禁苦笑,外间坏人作恶,自己险些坏了性命,这慢性子的掌柜还浑然不知,反而稀里糊涂的留下性命。

常五哥也顾不得许多,猛得一下踢开房门,哪管郝菩萨错愕,抄起老头儿,从窗子跳将出去,怕已经惊扰了那妖人,摸着巷子绝尘而去,两腿竟赛过四蹄,纵使那妖人追来,估计也难觅常五哥芳踪。

眼见出口,常五哥鼓起余勇,迈步大走,间或踩着一团软绵绵的物事,还道是谁家的小谁不长眼,不屑停留,只顾逃出了升天。

今日连受三脚,这位老哥真是倒霉,叔叔婶婶都不可忍,流氓也是有尊严的。他吐了一口唾沫,嘿嘿冷笑,转过巷口,正想追上常五哥好好盘剥一番,谁知几个熟人迎面走来。他吓得贴在墙上不敢动,一手捂着受创的裆部,身子微微颤动,卖相极尽猥琐。

一道凌厉地目光直刺他的后背,寒若刀锋,吓得这小子抖得更加厉害,憋在腹腔里的一口气涌上喉头,他再也忍不住,畅快地叹出声来:“啊!”。此声一出,他只觉背上的利芒更甚几分,吓得不敢动,那几个“熟人”嘀嘀咕咕,他耳目过人,隐约听见一女子娇嗔道:“无耻氓流,公然宣淫,没来由污了奴家耳目!”

他自然知道说话何人,冷笑连连:“****,掩耳盗铃!”又听一男子柔声道:“弄玉,他弄他的,你理他作甚?”弄玉闻言,不依不饶,好一阵卖弄,骚气逼人,惹得男子无奈,只能讨好骚人:“好弄玉,品丹大会要紧,今日你若依我,金丹到手,为兄少不得要喂你几颗。”利害到手,骚货自然不好再聒噪讨嫌,欣喜地扑到男子的身上,扭扭捏捏起来,看样子,若非众目睽睽,弄玉便要即兴品一品男子那两颗“仙丹”了。

那熟人远去,男子嘘地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心道可得着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一回头,却见两颗红通通的眼泡,男子被吓得哇地一跳,胆汁都快喷出来了,煞白的小脸变了几遍,定神一瞧,原来是她。

那女人歪歪地倚着墙,眉眼虚飘,嘴角溢着血丝,气氛顿时尴尬,女人忽然苦笑道:“便宜你了!”便一歪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略一犹豫,忽而嘿嘿阴笑起来,小心翼翼地捧起女人的脸蛋,似珍宝一般地打量起来……

他抿了一口烧酒,就着白斩的牛肉呱呱咽了下去,临了还要畅快地嚎上一声:“痛快!”匍匐在街角的同行们都向他投来炙热的目光,一些素有交情的更是讨好地朝他点头致意。他哈哈大笑,豪气道:“好!老爷大赏!”把肩上鼓鼓的褡裢扔了出去,包袱落地,散出一地酒肉。那些同行们见状,纷纷爬上前来,也不顾间或的碎瓷,争抢起来。

他俯视这些卑微的生命,哼哼地冷笑着,却掩不住一腔子辛酸,早已经泪流满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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