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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对弈棋盘山(一)

幽州涿郡涿县,楼桑村。

楼桑村位于涿县东南三十里处,村庄内外桑林片片,十分的清净幽致。

正当午时,家家炊烟袅袅,一片饭香弥漫。

在村子的东北角,有一家小院,这个小院十分的普通,但只有一点却非常的显眼,那就是在院墙内边,有一颗冲天的桑树,它异常高大,而且树冠宽大、枝繁叶茂,就像车驾上的华盖,又像在半空搭起的一座小楼,十里八乡的桑树都比不了它。

桑树下面,正有三个年轻人坐在席子上,聚在一张小案子旁闷头吃饭。

这三个人容貌都十分奇特,属于那种扔人堆里也能一眼认出来的那种。

右边一人,身长体阔,肩膀宽大,双臂结实有力,一身青色长袍也挡不住那凸显的肱二头肌。头上戴着一顶绿幞,剑眉入鬓,一双丹凤眼狭长微眯,面色红润,下巴留着一缕胡须,没多长,但修整的十分整齐,正捧着一碗面条呼呼吃的正爽。

中间坐着的那位也是不同凡响,身材虽不是十分健壮,却很结实,面色较白,眉须浓长,双眼有神,小胡子打理的也很漂亮,耳朵很大,尤其是耳垂,明显比一般人大两号,穿着一身灰色短衫,捧着一碗面条也吃得不亦乐乎。

左手边这一人可了不得,头发虽然打理的很整齐,用一根发签扎住发髻,牢牢的束在头顶,但是那脸上的胡子可是相当的浓密,典型的大络腮胡,皮肤黝黑,浓眉大目,眼睛跟铜铃似地,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穿着一身黑色长衫,长衫虽然宽大,却仍掩不住那副魁梧健硕的身材,端着碗筷盘腿一坐,就像一座小山似地,又像一头凶猛异常的黑豹,胆小一点的看着腿都软。

不用多说,正是史上闻名的刘关张三人组了。

三个人话也没有一句,只一会儿的功夫,三大碗面条便被消灭殆尽。

刘备率先放下海碗,砸吧砸吧嘴,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然后是张飞和关羽,几乎是同时解决了战斗,然后放下碗筷,摸了摸微鼓的肚皮,也是十分的满足。

刘备抹了抹嘴,抬头望去,那高大的桑树如同一顶硕大的伞盖,将刘备三人头上的天空牢牢的遮了起来。

刘备一时有些出神。

关羽和张飞看到大哥发呆,也仰起脖子,抬头瞧了过去。

只见那茂密的桑树叶也不能完全的挡住阳光,阳光历经阻碍,透过一层层的叶片,仍然十分顽强的将一点点光亮洒了下来,那茂密的桑叶之间,一点点的金色的光斑将整个树冠点缀的十分美丽。

张飞脖子有些发酸,晃了晃脖子,忽然道,

“大哥,听说涿县开始征兵了。”

刘备这才把视线放了下来,看着张飞道,

“刺史大人终于征兵了么。”

张飞点了点头,瓮声瓮气的说,

“恩,据说是朝廷下的令,让幽州刺史派兵前往冀州,助剿黄巾。”

关羽细长的眼镜忽然爆出一丝精光,道,

“大哥,我们的机会到了。”

刘备默默地点了点头,

“是啊,咱们这几年也逍遥得够了,该干点事儿了。”

张飞显然也很是兴奋,搓搓手说道,

“那咱们今个儿就去?”

刘备又抬头望了望那桑冠,缓缓说,

“明天吧,叫上宪和和其他兄弟,等了这么久了,不在乎多等一天。”

“哦。”张飞应了一声,也跟着抬头望去,他实在不明白,大哥老看那桑树干什么,有那么好看么?

第二天一大早,刘备就聚集了关羽、张飞、简雍以及百十来号兄弟,其中有二三十人是骑马的,这二三十人都是刘备这几年在涿郡聚起来的嫡系,其余七八十人则是临时招募的。

这一百来号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涿郡的征兵处,加入了义勇军,成为了幽州刺史郭勋麾下一名部属。因为刘备是自带人马和辎重前来投军,所以郭勋也不能太过委屈了他,便任命刘备为军候,领一曲兵力。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二十三岁的刘备,二十二岁的关羽,二十岁的张飞和二十五岁的简雍,正式开始了他们的乱世之旅。

前途一切未知。

半个月后,幽州军一个营的兵力五千人从幽州南下,进入冀州境内,刘备也在其中。而这个时候,刘备的老师卢植,也率领北军三校同时进入冀州。

冀州,即将风起云涌。

山明水秀,景色怡人。

这就是卢植对这条山道的评价。

看着两边绿树成荫,花草繁茂,不时的有几只鸟儿掠过天空,飞向密林深处,卢植不禁心情舒畅,深深的吸了口清新的空气,似乎之前的烦闷都一扫而空了。

卢植回首望去,只见身后的路上,一道一眼望不到头的钢铁洪流直直的蔓延向无边的天际,那樱红的流苏就如同波涛般起伏不断。每一名汉军将士身披皮甲,腰佩钢刀,皮甲上缀着黝黑冰冷的鳞甲,铠甲里面还衬着崭新的大红布袍,个个精神抖擞。

一杆杆大旗迎风招展,上面绣着威风凛凛的一个个“汉”字,这就是那支纵横无敌,逐匈奴于漠北,诛蛮夷于天荒,曾经堂而皇之地向整个世界宣称“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铮铮汉军!岁月沧桑,时光流传,人事更迭,却军魂犹存,大汉帝国一日不亡,无敌汉军一日犹在。

看及这里,卢植不禁有烈烈豪情在胸中激荡。

忽然,卢植的副将宗员打马赶了过来,对卢植一抱拳道,

“大人,前方山间有处平原,天色不早,是否要就地扎营?”

卢植深喜这里的景色,便毫不犹豫的点头道,

“就在那里扎营吧。”

宗员随即领命而去。

待到日头沉没,月亮登场,汉军将士已经在一大块平地之上拉起了帐篷,竖好了栅栏,军营已经完成。

营地之中,有人忙着埋锅造饭,有人忙着照料马匹,更有全身甲胄的汉军四处巡逻,整个军营一片人沸马嘶。

卢植在中军帅帐之中,点灯端详地图,反复思考着行军计划。

卢植的目标是冀州黄巾的张角,这张角是黄巾军的天公将军,位高权重,颇具威望,只要能一举消灭之,黄巾军的士气必然大跌,皇甫嵩和朱俊那边会好打很多啊。

卢植正想着怎么打败张角的时候,忽然,营外噪声大作,卢植心里陡然一惊,难道是黄巾军袭营了?

卢植匆忙冲到帐外,只听“咻!”的一声,一道锐利的破空声响起,卢植连忙抬头看去,只见一支火箭射入长空,在幽暗的天穹下显得格外耀眼,那一支火箭拖着长长的火焰,在空中划过一道清晰的轨迹。

卢植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有贼兵袭营!

没多久的功夫,宗员也匆匆披挂完毕,赶出帐外,只见营地外面已经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宗员不禁神色一凛,冷冽的杀机在眼中一闪而逝。这帮叛贼居然敢来送死?

就在这时,寂静的原野上骤然响起排山倒海的呐喊声,原本暗沉的旷野里骤然间燃起无数支明亮的火把,顷刻间蔓延成一支汹涌翻腾的火龙,明亮的火光照耀下,无数黄巾军士卒挥舞着锋利的钢刀,虎狼般的冲杀过来。

而在不远处的一面旌旗下,一将雄踞如虎,只见他将手中长刀往前用力一挥,顷刻间响起一声炸雷般的怒吼,“杀!!”巨响刺破长空,冲霄而起,直震得卢植心胆一颤。

汉军在短暂的混乱之后,很快就镇定下来了,在口令与号子的指引下,迅速集结,调度有序,章法不乱,迅速组织起严密的防御阵型。

激烈的战鼓声霎时咚咚响起,已经集结的汉军开始列成犀利齐整的攻击阵型,踏着整齐的步伐从营中汹涌而出。喊着嘹亮的号子,踩着整齐的步伐,近千汉军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滚滚而前,浓烈的杀机在天地之间激荡不已,虽然是被偷袭,但强大的自信在每一名汉军将士的胸中燃烧,这世间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

大汉虽气数将尽,但虎死雄威在,那支曾经傲视天下的汉军仍犹在!

那黄巾大将见状不禁暗自点了点头,这果然是汉军精锐啊,和那群郡国兵完全不可比拟。

但是紧接着,那黄巾大将便又兴奋莫名起来,眼睛里勃然喷射出一股强烈的战斗欲望,强,才有意思啊。

那黄巾大将大喝道,

“杀!!杀进辕门!!”

吼罢,双腿一夹,一马当先,向前冲去。

仓促结阵的汉军霎时便和黄巾军在辕门处短兵相接起来。

两拨人马最前排的士卒顶着圆盾砰然撞到一起,然后双方便在盾墙后面疯狂的挥动兵器,在盾墙上面一顿猛戳猛捅,还有一些阴损的士卒弯下身子,在盾墙下面冷不丁的去戳人大腿或者砍人脚腕。

惨叫声层出不穷,不时的有人中招被放倒,但立刻就会有人顶替空缺的位置,继续和敌人对攻。

杀声弥天,惨叫不绝,连天上的月亮似乎都被这壮烈血腥的场面震住了,偷摸的躲到了一片云彩的后面,只敢露出一只眼睛悄悄的窥视着。

双方作战都很勇猛。

不过仔细看去,还是汉军更胜一筹,汉军的阵势更加紧密,配合更加默契,经验更加老到,而黄巾军虽然非常的英勇,但各方面还是差上一筹。

不多时,汉军便逐渐的向前推进了战线,黄巾军虽奋力抵挡,但阵线还是不可遏止的向后缓缓退却。过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黄巾军已然被推出了辕门之外。

黄巾大将一看正面形势不利,立刻指挥一支骑兵赶往汉军营地侧面,手中带钩的长索闪电飞出,准确的挂在了汉军营的栅栏上,一群骑兵立刻调转马头使劲一拉,“哗啦啦!!”一声,一大排栅栏便猛然倒下。

“杀!”黄巾大将开辟了第二战场,立刻指挥黄巾步卒杀进。

汉军营中则立刻涌出一波汉兵赶到这里,迅速堵住了缺口。

一场厮杀再次上演。

黄巾大将来回奔驰呼喝,汉军营地也一次次一处处的受到攻击,黄巾士卒甚至一度攻进了营地之中,但最终都被杀了出去。

直到厮杀了大半个晚上,天色都快要放亮了,那黄巾大将才下令收兵,原本还和汉军生死鏖战的黄巾士卒迅速舍弃了眼前的对手,纷纷矫健的钻进重重黑幕之中,很快便消失了身影。

卢植看着四周无尽的黑暗,心怕黄巾士卒另有埋伏,便没有下令追击。

喧闹的夜晚一下子清净了下来,黄巾军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汉军将士在默默地清扫营地,修复栅栏,救治伤员,不时的传来一声声痛苦的*声,让偌大的夜空更显的深幽凄凉。

这一个闹哄哄的夜晚,便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汉军吃过早饭便拔营出发,继续踏上了他们的征途。

大军一道逶迤北行,直奔邺城而去。

那一片森森铁甲,樱红流苏的海洋,依旧是那么的壮观。

卢植在马上一路颠簸,捧着手里的地图紧皱着眉头。

昨天晚上的一场战斗,让卢植完全看出了黄巾军的虚实,论战斗力,肯定要比北军逊上一筹,虽然是突然袭击,却一点便宜没占着,可见黄巾军的实力也仅限于此。

但卢植就怕黄巾军吃了一个闷亏,会死守邺城不出,那么北军就算攻下邺城,也会损失很大,接下了的邯郸、南宫、信都等城都很不好打,凭凭手上的这四万人,真不知道可不可以一一拿下。

要是能来一场正面的大决战就好了,卢植不禁暗叹,如果能一战定胜负,就可以一劳永逸了。

但这几乎是不大可能的,毕竟昨天晚上的战斗已经说明,黄巾军和北军精锐是有差距的,张角又怎会傻得前来送死?

前方就是棋盘山。

卢植收起了地图,眺眼望去,只见脚下的道路逐渐崎岖起来,一直延伸到前方的一处山谷之中。

卢植沉吟了一下,便叫来了副将宗员。

“这棋盘山你可听说过?”

“大人,这棋盘山我打听过了,方圆百里都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和小山,中间山道交错曲折,如同棋盘的格子一样,故名棋盘山,地形复杂,在里面很容易迷失方向,大人,我们是不是要绕路过去?”

卢植皱了皱眉头,想了想道,

“如果绕过去需要多花费多长时间?”

“这棋盘山地域倒不大,绕过去也就多花大半天的功夫。”

“既然如此,那就绕过去吧,小心总无大错。”

“喏!”宗员啪的一抱拳,领命而去。

浩瀚的大军在军官的指挥下,并没有进入棋盘山的山域,而是走大路,准备绕过棋盘山。铮铮的铁甲洪流毫不停顿的向东方滚滚前行,时刻不停的发出铿锵的雷鸣声。

大概过了两刻钟的时候,就在汉军队伍的前方,忽然升腾起一片烟尘,似乎有一支部队正向这边疾进。

正在低头端详地图的卢植蓦地被斥候兵的声音惊醒,

“大人!前方发现大量贼军,有上万之数!”

“什么?”

卢植心中大惊,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大股的黄巾军,在他想来,黄巾军的主力应该龟缩城池才对,怎么会蠢到和北军野战?

卢植连忙打马赶到阵前,举目眺望北方,只见低缓的地平线后,突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各色旌旗,一支军队正从远处的地平线上缓缓开来,当先一杆大旗迎风猎猎飘扬,上绣一个斗大的“张”字,旁边一杆大旗则上书“天公将军”四个大字!旌旗下刀枪剑戟肃立如林,士卒黑压压的一片,齐声呐喊,气氛炽烈,森然杀机扑面而来,两军相距竟然已经不足千步之遥。

卢植心下先是一惊,然后便是一喜,居然是张角亲自出马!

卢植不禁大呼老天助我,本来就盼着和黄巾贼众来一场正面决战,没想到这冀州匪首张角就亲自送上门来了,当真是鸿运当头。

卢植连忙叫来宗员,下令全军准备战斗,势必要一举击溃贼军,活捉张角!

命令依次下达,各级将领迅速组织战阵,一时间,铁甲森森,红樱如血,钢刀铮亮,寒气逼人,整个汉军变成呈雁翅之形,在卢植身前缓缓展开,鼓噪而前。

越来越近了,黄巾大军的整个阵容几乎都已经曝露在了汉军面前,声势浩大的黄色浪潮,似乎丝毫不逊于汉军的红色海洋。

卢植定睛望去,只见那帅旗之下跨马端坐之人,身穿黄袍,手持一杆权杖,定是张角本人无疑了。

卢植顿时不禁兴奋起来,如果这一仗能生擒张角,冀州黄巾就成一群乌合之众了。

“宗员!传令进攻!”卢植蓦地大喝道。

“传令!。。。。。。进攻!!”

“吼!!”

全军猛的齐声大喝,阵势开动,向着前方立足未稳的黄巾军泰山压顶般碾压过去。

黄巾军方向也立刻动作起来,盾牌手前排举盾,长矛手纷纷从盾牌间隙中将长矛刺了出来,而长弓手则紧急的拉弓挽箭。

待到双方不足两百步的时候,汉军和黄巾军几乎同时放起箭来,漫天的箭矢呼啸如风,在天空中交错而过,密集的箭雨如同一大片阴云,几乎完全遮住了两军之间的天空!汉军和黄巾军的许多箭矢甚至在半空中砰然相撞,撞折了箭头掉落在地上。也有许多的箭矢射进了盾牌所不能遮挡的地方,钻进了汉军或者黄巾军的身体里,伴随着“噗嗤!噗嗤!”的响声,惨呼声不绝于耳。

箭雨只持续了几轮,两军便已相距不足百步,弓箭手们纷纷收起弓箭,而最前排的盾牌手则齐齐的狂吼一声,双足发力狂奔,顶盾向前疾速冲去。

百步的距离转眼即逝,没过多久,双方就像两波汹涌的巨浪,“轰!!”的一声激撞道一起,盾牌相撞的声音直冲云霄,连大地似乎都在这一声撞击中剧烈的摇晃起来!

双方士卒疯狂的拥挤到一起,在各自的盾墙后面狂砍狂刺,有的举起战刀兜头猛剁,有的双手倒持长矛,握住长矛中部,枪头朝下,冲着对面人头密集的地方就是一顿狂戳,不时的有人被劈中,被刺倒,鲜血逐渐染红了双方脚下的土地。

大地,再一次被滋润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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