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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愈是临近高考,葛碧潭愈是担忧,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薛志伟。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发生,只要正常发挥,她有十足的把握考取好的大学,而他却不时地流露出信心的虚无与精神的颓废,她不仅仅是处于友情,更多的是对于他在文学方面特长的惋惜,尽管有偏科对于高考的直接影响,但如果就此放弃了学业,文学在他能有多大的发展是可想而知的了,她实在不愿丢弃这样一个难以遇到的知音,不断地鼓励他,她对于他比起他对于自己似乎负责任了许多,她在备考的百忙之中,还要抽出时间陪陪他,如果没有她的陪伴,他是否参加高考都是一个问题,总算坚持到了高考的前一两日,他依然不能振奋起精神,不仅如此,连考前的胆怯都没有,这一点令她惴惴不安,担心他弃考,这样的担心不是没有根据的,自从分科之后,薛志伟对于高考就萌生了厌倦的情绪,以至后来发展为反感,他对高考有自己的看法与认识,在他觉得高考扼杀了天性,如果不是为了这样的高考,他只学习喜爱的文学可能有所成就、有所建树,正是为了应付高考必须学习不愿学的科目,完全处在一种受罪的状态当中,没有了快乐也就没有了积极性与创造性。三年的高中,尤其是最后一年的高三备考,一天到晚从老师到同学就只有一件事——考试,考得头昏脑胀,面对这样的生活无法忍受的厌倦情绪弥漫他的心头,常常对高考发出怨恨,甚至诅咒的议论。所以她每次与他在一起时,都在为他的何去何从而担忧。高考的优越绝不能以一个人的好恶评说,它是国家这部庞大机器里的一个部件,就一个人来说可有可无,但对于整个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是不可或缺的。经历过十年浩劫的几代中国人由于没有了高考而痛失人生的发展机遇,他们对于后来的高考有多大的羡慕可以从对其子女参加高考的重视中窥见一斑,不少家长表现出从孩子的身上圆自己的高考梦。至于高考中存在的弊端是一个争论不休的话题,它也在不断地完善之中,从七月初的伏热改为六月初就是一次人性化的进步;特长生的招生不也正在试行中吗?薛志伟不能正确地对待高考完全是从一己之私利出发的,如果自己的文学特长强大到足以被特招,才能真正显示出自己的实力,而由于偏科造成的对于高考的不满,甚至常常将这种不满发泄出来,与其这样,不如埋头于书本。与一种有着较大合理性的国家政策抗拒,一个人的力量太过于渺小,即使一少部分人的反对也难于阻挡政策的施行,除非有更好的政策取代,在没有这种可能的情况下,作为个体的人屈从不失为一种高明的选择。社会只给那些适应者提供了生存的空间,适应性越强,生存的空间越大,以一己之力抗衡社会不仅无济于自己的理想,反而酿成悲剧性的命运,其实连真正意义上的悲剧都不搭界。一个人的理想要建立在现实可行基础之上才可称之为理想,否则便是幻想,一个生活在幻想里的人能有多大的出息是不难想象的。薛志伟正是存有这种幻想的人,既想在文学上发展壮大自己,又不想通过各科成绩的提高而考取高等学府。何况文学也不是孤立的学科,一个真正优秀的文学人才,必须具备方方面面的知识,包括自然科学中的数理化,甚至生物等等。埋怨考试制度没有眷顾自己、发泄不满都是不成熟的具体体现,这才是葛碧潭为之担忧的关键所在。

两日的劝说没有白费,他以走进考场回报了她。这种状况下的考试结果会是怎样的似乎已经有明确的答案,可是在考后他却爆发出了极大的幻想,不断祈祷着自己能够有好的成绩,能够与她进入同一所好的大学,这个时候表现出异常的快乐,使得她都感到非常的意外,与备考时的情绪低沉形成巨大的反差。她不能理解他的这种近乎荒诞的行为,所以她进行了多种多样的设想,是否与没有了紧张的复习气氛对他来说似乎是获得了人身与精神的双重解放有关?是否是这时才觉悟了高考对于前途与命运的息息相关而对考试持有侥幸的心态?是否是一种不愿耕耘又想收获的虚幻在作祟?她百思不得其解。他的这种表现她不仅是担忧,而且有恐惧的伴随,一旦成绩不佳,他又会是什么表现呢?会不会疯癫?在等待考试成绩出来的半个多月时间里,是她认识他的三年间他最快乐的日子,甚至有点狂妄的行为举止,虽然没有了如同在校期间的经常接触,但从电话短信网络以及偶尔的相见,她深刻地感觉到了他的这种表现,也深受他这种情绪的感染,以为他在考试中有了超常的发挥或者侥幸地在试题中碰上了做过的习题而有了意外的收获,她也为他高兴,甚至又做起了同入一所大学的梦。终于等到了公布分数的日子,她在为自己的成绩兴奋不已中拨打了他的手机,却始终处在无法接通的关机中。她因此意识到了他的成绩一定不佳,其实这样的结果是早就预料到了的。不甘于失败的侥幸心理往往使得一些耽于空想者出现错觉,这些人甚至设想着考试后的分数永远不要公布,则可以永远地处于一种错觉的快乐当中,薛志伟前些日子就处于这样的状态。更甚者一定要做到不闻不问公布的成绩,使之人为地处于永远不知的情况中。这都是考得差者甚至极差者自己设置的障眼法,以达到自欺欺人的目的。数日无法与他取得联系,但她没有去寻找他,他采取这样销声匿迹的方式一定有他的道理,如果执意要与他见面,说什么呢?能说什么呢?一切在这个时候都是徒劳无益的,而且她可以想象得出他有多么的低沉,是多么的沮丧。他那种情绪化的性格遇到这样直接关乎前途命运的大事一定会表露得淋漓尽致,任何人的安慰非但无济于事反而更易适得其反,这不仅与他情绪化的性格有关,而且在常理也是如此,正所谓一个人酿的苦酒,只能由自己慢慢品味其中的苦涩,别人不可能替代的。正由于此她也不想再为他的受伤付出什么。在他很有可能认为是因为高考受到了伤害,为什么就不想到有多少人因之而受益。如果一味地因为自己的失利而怨恨考试制度,只能是自暴自弃对自己不负责任的态度,这样的人能承担起多大的社会责任,从这一角度来理解,岂不正适合于“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生物进化规律,考试制度也不失为一种符合人类进化规律的良策!可以说是人类社会进步的重大标识,而且是中国贡献于世界历久不衰的选人用人之举措。

在兴奋与准备入学的忙碌中两个多月的假期在不知不觉中很快地过去。临近开学时她才从同学处得知薛志伟被省内很不起眼的一所专科学校录取,知道这样的消息后她有些许的欣慰——他可以继续他的文学理想。如果没有专科的录取,以她对他的了解再让他回到高中课堂补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一旦走向社会融入世俗,他灵魂里的文学激情还能持续多久她不能有过高的企望,尽管有了专科的学习机会他能否珍惜她都持怀疑。一个人走向堕落实在是一件太容易的事,相反的是走向成功的道路上充满的是艰难困苦,这也难怪成功者少之又少。她在分数公布后多次联系失败后,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一次。她知道他在回避她,她不愿强其所难,因为她太了解他的性情,他是一个易于走向极端的人,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是难于改变主意的,除非自己觉悟或者醒悟,但一般是不可能有这种情况出现的,因为他还有一个致命的性格缺陷——自负,自以为是的弱点几乎成了他的行事风格。她不再联系他是对他种种缺点的尊重,以免给他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即使在得知他被专科学校录取后也没有联系,一定要满足他彻底回避她的愿望似乎才是对他最好的回报。她理解他,她做到了,然而心里难免残存淡淡的忧伤,必定要三年的交往,必定有文学这一共同的兴趣,尤其在文学理念上的相知相通才是难能可贵而值得珍视的。何以再遇这样的知音,尽管天涯何处无芳草的说法可以安抚她孤寂的文学崇尚,但伯子牙的遭遇不能不令人唏嘘感叹。所以她在火车行进中越是远离家乡,越是思虑浓烈,虽然双目透过车窗注视着疾驰而过的景物,而实际在脑海里没有留下任何印记,不知是思绪告一段落,还是火车驰进秦岭钻入漆黑的山洞转移了她的注意,她中止了过去的回忆,只用心于未曾涉足的秦岭山脉的风景,尽管忧伤难于淡去,但风物景致却给了她赏心悦目的诸多快感,她虽不希望这样的好心情逐散心中残存的忧伤,但时间却是可以将一切淡化的,何况是淡淡的忧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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