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这家购物中心，内部装修的豪华以及琳琅满目的商品立刻吸引了五人的注意力，她们也停止了交谈。走近正对着门口的一组柜橱前，白炽灯照耀中的金饰品灿灿夺目。五人对这类昂贵的商品没有多大兴趣。售货员看出是学生模样，连招呼的行动都没有，更不用说热情的态度了。当他们身边站立了一对年轻而时尚的夫妇时，聚集一起说着闲话的几名售货员中立刻走过两名积极地献殷，一方面问候先生太太的购买意向，一方面推荐商品，看得他们既生气又好笑。一行人悻悻而去时周浩叹息道：“等日后发达了，买一箩筐送人。”
“别说这样的气话了，现在有本事买一个送给你的诗人才是最现实的行动，谁在乎你的梦语。”程纹玺在听到周浩的怨言时说出了这么一段讥讽的话。这样的斗嘴在她们之间经常存在，所以其余三个女生没有太多的在意，周浩也渐渐习惯了程纹玺尖酸刻薄的语言风格，加之大庭广众不宜吵闹，便没有了接下来的斗嘴。一行人又走到服装铺位处，件件都精致得惹人眼馋，可是走近一看标价，几个人面面相觑，露出了羞涩的微笑，这哪里是他们承受得了的价位，动辄上千元，甚至数千元。程纹玺开玩笑道：“我这个人都值不了这么多钱，哪里值得买这么贵的衣服。”周浩刚想说出：“你既然这么便宜，我便买了。”的话时，立即意识到不仅会使程纹玺尴尬，葛碧潭也是不愿意听的，所以在嘴唇动了一下后而没有启齿。这里的经营者比起黄金饰品处的售货员客气了许多，没有因为他们的学生身份而显出冷淡，而是热情地给每一个人推荐具有个性特征的衣物，他们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一再声称只是看一看，没有购买的能力。但女老板还是热情不减，他们无奈中说出学生的身份想推辞她的热情。女老板却大不以为然地道：“学生怎么啦？看样子你们应该是三江大学的学生，上这么好的大学，还不值得买几件称心的衣服穿穿。我这里经常有一些高中生光顾，而且不只是买一件，一次买几件的不是个别的现象。所以，你们不要谦虚得过分了，该享受时还得享受，及时行乐才是人生的真谛，一味地苦自己，活不出人生的真滋味。谁都知道艰苦奋斗的年代早已成为了历史，现如今就是高消费的新新时代，如果不懂得花钱，何以谈会挣钱，只有善于花钱的人，才善于挣钱，也才有挣钱的可能，一个不懂得高消费的人，可能一辈子也挣不了几个钱。钱是什么？钱不就是人身上的污垢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不用它，它就是一张纸而已，只有消费时它才叫钱，才有价值的体现。你们能接受我的说法吗？不管认同与否，这是你们在大学课堂里很难学到的东西。买与不买无所谓，你们能来到我的铺位，我十分的荣幸，能与大学生交流不是一件荣幸的事吗？”言罢，她开怀地笑了起来。他们几个几乎听傻了，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卖服装的女老板竟有这样的见地和这样的口才。听了她这一番话辞所受到的震惊比看过衣服价格后的震惊大了许多。葛碧潭灵机一动，机警地问道：“你一定也受过高等教育吧？”
“你怎么看出了我身上的这点秘密？你能告诉我吗？”葛碧潭心中窃喜——自己果然看得不错，于是她坦然地答道：“我主要是根据你身上内在的气质有了这样的判断，不是依你的言谈而定义的。”听葛碧潭这么一说，女老板更加激动地道：“你们几个一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就发现你不凡的气质，不瞒你们说，我之所以与你们几个攀谈，吸引我的是这位姑娘天仙般的高洁。不说了，说得太多了，难免引起她们几个人的嫉妒。”她把视线从葛碧潭身上转移到其余三个女生身上时说出了“对不起，请谅解，我刚才是否有点失态。其实我是很少这样激动的人。”程纹玺、刘嘉露以及董茜茜听到女老板称赞葛碧潭的话时难免不生嫉嫌，只是她们早已习惯了她的优秀而不十分地在乎，所以程纹玺接过女老板的话道：“我们本来就不嫉妒，她是我们学校小有名气的诗人，文章也写得很出色，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女老板转而望着葛碧潭流露羡慕的神情道：“难怪呢？我也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也做过文学梦，可是被现实生活击碎了，铜臭已经占据了我精神生活的全部，有意义吗？”反问中表达的尽是遗憾，而且神情显得有点沮丧，没有了侃侃而谈时的盛气凌人。他们觉得该走了，不然还能说什么呢？一行人辞别去了，女老板望着他们的背影自言自语似的道：“不买也罢，穿得再光鲜，也不如文章的锦绣更夺人眼。”听到她这么一说，葛碧潭回转身向她摇了摇手表示致意。
一眼望去一家铺位接着一家，都是品牌的衣服，可以想见与刚才去过的款式可能不同，但价格都是一样高得吓人。这是他们这个消费群体的认识，对于有钱者来说，则有不同的态度，富人往往以衣着示其尊贵，尤其是在生人面前更需如此。富人的这种行为方式给了那些不富但想混迹于富人圈或者想招摇撞骗的人以可乘之机。身着一套名牌服饰便可获得敬重，敬衣不敬人的习俗悠来已久，不仅中国有如此风化，世界各地更是风靡，不然中国的奢侈品也不可能从欧洲泊来。在中国历史上这样的世俗观念对一个人可以说造成了致命的伤害，自诩西楚霸王的项羽本可以继承始皇之帝业在关中称帝却要回家乡风光，可惜的是无限风光太短促了些。他之所以有这样的行动，是受敬衣不敬人这种世俗观念影响太深所致。他曾在别人劝阻返乡时说过一句留传古今的名言——锦衣夜行。意谓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华丽的衣服，然而锦衣示人却也铸就了他悲剧的人生结局。这可算做崇尚名牌衣物对人生造成伤害的典型事例，虽有间接比喻的牵强附会，但不影响这一道理的深刻揭示。这是葛碧潭随其余几人从一楼走上二楼时的联想，伴随着这样的想象，她一边迈上一级级台阶，一边还暗自发笑。本可以乘电梯的，由于电梯处等侯的人较多，他们便走了楼梯。上至二层，有着与一楼同样的金碧辉煌，这里是鞋的世界，他们走了几处，不乏新颖奇特的款式，仍然是价高得令人望而却步。走过一家箱包铺位，这里对女生来说是夺目的地方，走近一看，上万元，数万元，甚至十几万元的不在少数。几个人不约而同的表现是咋舌，内心也可能有着共同的感受——这不是她们这等人的去处。
几个人又上至三楼，这里以首饰手表等奢侈品为主，较之一二层的顾客明显少了许多。他们没有在橱柜前有太多的驻脚，以免被售货员问时显出尴尬。到了卖文具的柜前，他们一下子振奋了精神，心想有合适的笔买一支回去使用，也不枉到此一行。俯身细看一支不起眼的钢笔标签上写着一万余元的字样，再看看还有更贵的。这样的钢笔一定好用，然而什么人能舍得用这样的钢笔写字呢？能买得起这种钢笔的人一定不需要如莘莘学子伏案不停歇地笔耕。生产这种钢笔的厂家不知是怎么想的，购买这种钢笔的人又是如何想的。它的实用价值真的有如价格所标的价值吗？这样的现象对于他们这种普通的消费群体来说不可思议。然而它却迎合了高端消费。在这种商品经济的浪潮里，这才是真正的时尚，相反便是时代的落伍者。谁能以一句物欲横流的贬斥将其排除，不仅不可能，反而会被认为是嫉妒在作祟。潮流具有无法抗拒的力量，只要生活在这样的时代，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可以不参与其中，但不可以阻挡别人的嗜好，就连他们这种没有购买能力者都乐于来此以饱眼福，何况有能力的消费者更以经常出入这样的场所炫耀身份便是情理之中的事了。人类对于物质的追求是一步步前行的直接动因，一个人奋斗的目的也大致如此，而且人类进步的标识仿佛也在于此。但人类发展还有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精神。由于精神没有物质表现得如此明了，便易于被忽视甚或忽略。对于精神与物质态度的不同决定着一个人的世俗还是脱俗，只有崇尚道德理想的人才可能淡化现实欲望，反之也是成立的。追求精神建树的人往往与物质享受存在某种对立或者不和谐，无论是释还是道都将活动场所建设在山野之间，难道没有避开物欲的意图吗？即使积极用世的儒家也把简朴视为道德准则的一个重要方面。
面对这样的现实，葛碧潭除了感叹又能怎么样呢？刘嘉露与程纹玺应该是羡慕中多有自惭形秽的怨气，怨世道不公，怨有钱人为什么那么有钱。董茜茜直接的感触是贫富悬殊怎么就这么大呢！她的家乡比起这里来有着天壤之别，家乡的破败仿佛还处在原始人类时期，而这里的一切让家乡人见了一定会以为是走出了地球而进入了外星世界，因为她开始就有过这样的念头。周浩除了说风凉话内心又是怎么活动的呢？有一点可以十分肯定，不平静，而且如翻江倒海一般的不平静，至于他倾向于葛碧潭的感叹呢？还是其它什么呢？应该是激发他的奋斗精神，因为男性的占有欲一般都比女性强烈了许多。
几个人一无所获地离开了可以称作奢侈品消费的地方，他们这时的感想一定很多，会层出不穷地涌现，而且各人又都不尽相同，但有一点应该是一致的——世界上除了知识增长才干能塑造人的灵魂以外，还有这么多的好东西挑逗着人们的物质欲望腐蚀着灵魂促进堕落，这或许是极端的认识，但存在这样的可能。五个人各自怀着复杂的心情又汇入到春熙路茫茫的人海中，再无心进入奢侈品的商场了。又该到哪里去呢？这应该是一行人茫然中共同的想法，但一时又没人说出来，又是程纹玺忍不住地道：“听来过的同学说这里也有平民消费的廉价店铺，我们到那里去看看！”说这句话时，语气显得低沉而悲凉。她的提议得到了一致的赞许，于是一行人又开始了寻找。行走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外表看来热闹非常，然而内心的空虚却使行走其间的人陷入寂寥与悲凉。对于出门在外的人来说，越是人多的时候越显得孤寂，五人这时候没有这样的感触，是由于他们的结伴而行，尽管如此，脸上流露出的茫然是清晰可见的，尤其程纹玺是难以较长时间地忍受这种情绪的折磨，她不仅善于打破沉默，而且善于摆脱不良心情的影响，在这喧嚣的人群里，没有自己的声音真有种憋得慌的难受。她不得不努力为自己寻找着寂寞的突围，灵机一动，想到了刚才经历过的葛碧潭与那个女老板的对话，她有些不解葛碧潭怎么就识破了存在于女老板身上的秘密，于是向有着同样茫然表现的葛碧潭询问了起来，虽然人声吵杂，凑近了还是听得清楚的。对于骤不及防的提问，葛碧潭在不假思索中给出了程纹玺想要知道的答案，因为这时的答案正是当时做出判断的基本依据，这才过去不长的时间怎么能不记忆犹新呢？说不定她这时也还在回味着之前的经历，所以不假思索也在情理之中。葛碧潭的解释可以归纳为下边的意思：女老板身上潜藏着知识分子的气质，但谈吐却显得过于世俗，甚至庸俗，这与她的人生经历有着直接的关系，先是大学生后是商人。这个人恐怕就是那种社会生活使人性格分裂的现实版。听葛碧潭分析后，程纹玺不由得不流露出敬佩之情，而且还用语言予以表达。象今天这样谦恭的态度在已往是很少有的，这时能有这样的表现，与葛碧潭对人和事的认识水平确实高过她有直接关系，也与今天以来的经历和此时此刻所处的环境有关。长期生活在一起的人更多在乎的是别人身上的缺点或者不符合自己情趣的东西，往往忽视的是对方的优点或者超过自己的长处，一旦离开长期生活的环境或者有新的经历，便会一改往日的局限或者狭隘。今天亲历热闹非常的春熙路，美女俊男，时尚宠儿可谓举目皆是，尽管大学校园里不乏青春活力四射的年轻人，也没有这里的花枝招展吸引眼球。又目睹了商场里众多的奢侈品，外边的世界真精彩，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假。外面的世界更复杂，不是校园里的单纯可以比得的，突然间贼出现了，这只是浮在社会表层可以看得见的梁上小丑，看不见的暗流涌动才是惊心动魄的鬼魅魍魉。社会是人生最好的教材与老师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假，半日的经历可能胜过曾经学校教育的生动与活灵活现——一次的切身体验胜过千万条的说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