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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荒堡下的深潭

初升的娇嫩太阳,将妩媚的光线涂抹在斑驳的黄土建筑上。

玉米地旁的黄土道路上,聚满了闻讯而来的老乡。几棵粗壮玉米,被踩得绿汁四溅地倒在烂泥里。老乡们对着土堡,仰着疑惑愤怒的脸,像一大片金黄灿烂的向日葵。

几只狗受村民情绪的感染,吐着血红的舌头,对着眼前的土堡咻咻吠叫。

一个穿蓝色制服服金盘大脸的男人,从土堡沉重的大门,侧着身子挤出来,站在青石台阶上,挥着手严肃地说:

“不要聚集在这里,不要听信什么谣言,里边那个叫常小五的,根本不是常小五医生。”

满心疑惑的人们,感到脊背上汗津津的,有汗气从衣领间冒出来。

溽热开始降临。太阳似乎不再那么友好,芒刺般扎砭着人们湿痒难耐的脊背。乡亲们嘈杂地议论着,不相信关在土堡里的那个人不是常小五。

刚刚从荒堡放出来的王美英他们,仍滞留在不远的一棵梧桐树下。王美英和李大姑一边一个,拿着两张从傍边的水塘里掐来的硕大荷叶,夸张地挥舞着手臂,给遭到警棍电击浑身绵软的瞎子张扇风降温。她们的两个病儿,像两只刚刚破除束缚的美丽蝴蝶,在田埂的绿草间追逐玩耍。

人们聚在土堡门前不肯散去。

蓝制服的领导,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不再理会情绪激动的村民,转身进了土堡里。

穿蓝色制服的人,从那两个一高一矮的两个人把守的房间里出来,问旁边的魏世燕:

“确实有把握?”魏世燕说:

“错不了,我们共事近十年。他像大猩猩外八字步态,刻在我的脑子里,尽管他竭力掩饰,我还是能看出来他就是皇甫顺耕。”

黄土墙上的煤油灯,熬尽了油,倏然熄灭。两个人,借着投射在阴暗潮湿地面上的一缕阳光,顺着布满青苔的青石台阶,小心翼翼的上了土堡的二楼。二楼布置的像一个临时作战室------土墙的铁钉上挂着四盏冒着黑烟的油灯,地面上铺着炕席大的墨绿色的油布,四周放着几只农家用的柳条编成的矮凳。

油布上放着那只包着从村诊所抄来物品的包袱。

金盘大脸叫手下解开包袱,将衣物和杂品分别摊开。衣物计有:带补丁的内裤两条、白布袜子两双(一双未洗臭气熏天)、衬裤一条、秋衣两件、蓝色新干部服一套、新旧毛巾数条。零星杂物一堆,计有:指甲剪、小刀、银质掏耳勺、两个玻璃球、包银皮的小圆镜、日式军用望远镜、老式刮胡刀及刻着日期的银手镯。

魏世燕、皇甫德顺、皇甫云楼三个人,将东西凑到眼前看个仔细。

“没有一件是我养父的,”皇甫云楼第一个站起来、如释重负地说,“我敢保证。手镯上又刻着常小五结婚纪念的字,说明他就是常小五。谁都知道,我养父已经死了。死人咋会复活!”

这种制式的望远镜,魏世燕从没看到过,当然不能证是皇甫顺耕的。他眯着眼,仔细端详着那面小镜子。他要来小刀,撬开镜子后边包裹的银皮,看到从里边掉出来了一张发黄的相片。他如获至宝的抓在手里,看了一下,对金盘大脸说:

“不是皇甫顺耕的,可能是常小五和他老婆的合影。”

胆小怕事的皇甫德顺,一件一件看得格外仔细。一是怕出差错担责任,也是希望看出表哥还活着的蛛丝马迹。他叹口气,艰难地站起来,摇着头让到旁边。

最后站起来的皇甫德良,看看金盘大脸,又看看魏世燕:

“要想查清这个人的身份并不难!魏世燕会心地点下头,说:

“你带两个人去吧。不配合就强制,别闹出动静。”说完,走到金盘大脸跟前低语。金盘大脸说:

“不早说。我叫我的人配合你们。”

皇甫德良带着两个人下楼后,金盘大脸:

“肚子上有一个疤。咋来的?”

“枪子打的。”

“活该。”

“:咱的兵。”

“啊哦!”金盘大脸干咳几声,以掩饰尴尬。

两个人不再说话。外边老百姓的嘈杂声音,通过破败房檐下颓败的土墙豁口传了进来。金盘大脸:

“哦,好像听你说过,这个人在你手下干过。”魏世燕:

“表现不好,对现实不满,刺头,古里古怪的一个人?????”

金盘大脸似乎沉浸在思路中。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对身边的人说:

“快下去告诉他们,要好言相劝,晓以利害。不能强迫他脱衣!”

待手下的人下了楼去,魏世燕递给金盘大脸一支烟,说:

“这个人可不简单,善于伪装,阴险毒辣,差一点害死几十名革命干部。改名换姓回来潜伏,一定有更大的反革命目的。金科长,咱们可不能心软。”金盘大脸的金科长,咧开嘴无声一笑:

“我当兵伤了胳膊,就痛不欲生。他肚子上那么大的疤??????一定是个大洞,我心里刺挠挠的??????老魏,事情也许没你想的那么坏。即使他是那个冒名顶替的皇甫顺耕,也许就是想家,想念儿孙。”

看到添了一副鲜明的手掌印皇甫德良沮丧的脸,金科长问:

“没能突破?皇甫德良看了一眼魏世燕:

“不行!烧的焦糊一片,看不清从前的模样。”金科长:

“没动粗吧!”皇甫德良忿忿地说:

“不老实,攻击我,叫我狠狠戳了他两拳。狗日的,要不是金科长不叫,我早用电棍戳他了!别看他是我哥。”

魏世燕并不关心这个,皱着眉头点燃了一支烟,塞到肥厚的嘴唇里。

李翠华跟在抱着清水儿的女儿,一起来到土堡的时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嘴角带着血迹、五花大绑的男人,她像走在棉花堆里。她强撑着身子挪到丈夫跟前,问:

“小五你咋了?昨天晚上我去闺女家的时候,你还在诊所里配药。”看到男人,眼皮遢朦着不说话,她扭身扑向皇甫德良,哭着说:

“皇甫德良,你们为什么绑我家的小五?皇甫德良恶狠狠地说:

“你演什么戏,你还不知道!他不是什么常小五,他是冒名顶替的皇甫顺耕!”李翠华一下挺直了身体,冷笑道:

“放你娘的屁!皇甫德良,现在可不是我嫁那个死鬼皇甫顺耕的时候。现在我男人是享誉乡里的名医常小五,我的大伯子是县长常春生。你们要是再胡来,叫你干不成这个官!你信不信?”

她用渐渐适应古堡内半明半暗光线眼睛的余光,睨视了四周,看到一旁用门板临时搭成的床铺上,坐着轻松地拉着家常的皇甫顺耕家所有成员。唯有穿整齐干部服的皇甫云楼,表情迷惑凝重,像饱含水气的乌云。

刚从楼下上来的高个子,弯腰哧哧挠着,吐口唾沫揉搓在像画了红道道的小腿肚上,站起身骂道:

“这帮跳蚤龟孙,不怕死,前扑后继往身上扑,一巴掌拍死几个。”看玻璃球里气泡的矮个子警察接道:

“我家潮湿的老窑里的跳蚤,曾经咬死过一只掉了毛的老兔子!你该把裤腿扎上。”

李翠华一把扯掉高个子手中的衣服,厉声叫道:

“你们不长不圆地把我家老常关到啥时候?你们还能脱下衣服抖抖跳蚤,我家老常叫你们绑着,你们想叫他咬死啊!”高个子警察捡起地上的衣服抖了抖:

“常嫂,你别急,我是上来给老常收拾房间的,。领导说上边没跳蚤,叫我找个阳光好的房间。一会老常就上来了。常嫂,你看这间合适不合适?”

这是楼梯对面一个很大的房间,木门已经散架,向南的窗户豁豁牙牙地洞开着,像一个掉光了牙齿的大嘴巴。

常小五被推进去,魏世燕和金科长跟进去。

魏世燕示意将门关好,走到坐在墙角闭着眼打盹的皇甫顺耕面前,笑着给他解开身上的绳索,说:

“顺耕,委屈你了。”

皇甫顺耕舒展了几下麻木的身体,愤怒地看着魏世燕。

魏世燕将点燃了的烟卷深吸了一口:

“不要再装了。都是聪明人,我就不绕圈圈了。刚才金科长他们找到了常小五生前书写的文字,正在和你写得字进行对比。结果也许几个小时就会出来。现在不是你是不是常小五的问题,要考虑的是怎样善后。总要对得起帮助自己、爱护自己的人们吧!”

说完走到窗前,做了一个扩胸运动,深吸了一口气:

“皇甫顺耕,你一会也过来看看。空气多干净,天空多蓝,一丝杂色也没有。鸽子在里边飞,像一片白白的大米粒。人啊,会像羽毛一样融化其中!

“清水儿,”魏世燕蹲下来,柔和地问,“幼儿园好玩吗?”

为了不影响到少不更事的女儿,黄秀娇清出了炕席大的一片空地,正跟孩子玩抓沙包的游戏。一束屋顶漏下来阳光,打在扎着红绸子发髻的清水儿周围。她粉红的盈盈笑脸、碧绿的婀娜衣裤,恰如一株盛开的睡莲。

见孩子只顾玩,魏世燕说:

“清水儿,你不去上幼儿园了,行不行啊?”

清水儿不再玩耍,失魂落魄的站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魏厂长爷爷,你为什么不叫我上幼儿园了?我不,我不!”

“不上幼儿园,和混合水小朋友一块在村头玩泥蛋蛋多好啊。”

“我不。我不当农民娃子!农民娃子小黑手,满脸鼻涕,不讲卫生。我不!”清水儿哇地咧着嘴大哭起来。

魏世燕站起身,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大声对垂手站在一旁的皇甫云楼和黄秀娇说:

“你们给我听好了,眼前这个事情处理不好,皇甫永云楼你不仅这个干部干不成,你们一家都的回农村种地!”

关押皇甫顺耕的房子里,传出一声沉闷遥远的声音。高个子警察跑过去,一脚将门踹开扑进去,转着圈喊:

“人??????人??????”李翠华第一个扑到窗户前,探出大半个身子,对着空中尖叫:

“小五!小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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