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过雨，空气格外清新。几朵棉花团似的白云，在蓝天上慢慢浮动。这一带的农民的习惯是先干农活再吃早饭。李翠华将白白的馒头和金黄色的炒鸡蛋端到饭桌上，等待着丈夫的归来。
李翠华抬头向远处张望：被雨水冲洗的碧绿耀眼的田野上，已经没有了辛勤劳作的人影。一群群麻雀起起落落，在农田里嗛食着草籽和小虫子；还有一只蜜蜂，在明净的空中无忧无虑地飞舞。当她再一次焦急地出院门张望时，皇甫枯叟掂着一把锄头走进了院子。
“枯叟叔，我家顺耕呢？”
“顺耕受伤了。”皇甫枯叟将手中的锄头橦到院角平淡地说。
“受伤了？哪里受了伤？严重吗？”李翠华脸色瞬间变的蜡黄。
“看把你吓得。不重，就是脚背上擦破了一层皮。”
“你哄谁！不重咋不走回来？枯叟叔啊，我家顺耕到底咋了啊！”
“顺耕家的，我啥时候说过瞎话。就是锄地时锄板夯伤了脚背。”
“种了大半辈子地，咋不会侍弄庄稼了呢？我不信！”
“要不是我亲眼看见，我也不信、、、、、像是故意的！”
“故意的？为啥？”
“为啥你应该知道。”
“为了当道士？”
“我叫他回来，他死活不回。顺耕家的，回来也干不了啥，叫他在观里养几天吧。”
“不行，他得回来！要是不回来，这个家就完了。”
“顺耕家的，你别闹，听我说。”
“我不听。我去叫顺耕回来、、、、、”
恰在这时，皇甫云楼两口子带着清水儿走进院子。
“云楼啊，李翠华拉住女婿的手大声说，“你爸锄地伤了脚，就想留在弘农观做道士。我不愿意！快去把他接回来、、、、、”
“谁说的？”
“你枯叟爷，是吧，枯叟叔？”
、、、、、、
除了清水儿在院子篱笆上边的花朵旁，绕着圈抓翻飞的蝴蝶，一家人坐在炕沿上。坐在一旁矮凳上的皇甫枯叟，转动着一堆褶皮子当中明亮的小眼睛，看着沉闷的这家人。
“妈，上个星期我爸还有说有笑，怎么今天就要去当道士？”
“、、、、、你爸为当这个道士，已经跟我闹了一阵了。我一直瞒着你们。”
“好好地农民不当，做什么道士？、、、、爷，我不是说你，是说我爸六个指头挠痒-----多那么一道。”
“云楼，你们年龄不到，体会不到长辈的心思。你爸这大半辈子、、、、苦啊！”
“爷，谁不苦？再苦，也不该耍小孩子脾气，叫我们跟着他丢人。我去把他叫回来、、、、、、”
“你爹叫锄头伤了脚。”皇甫枯叟说。
“我背也把他背回来。、、、、、娘，你哭啥？”
李翠华掩面而泣，双肩抖动得像个筛子：
“、、、、、自从叫那颗子弹打掉了下身，”李翠华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女婿，“你爸就、、、、、儿啊，你也是男人，该知道那东西对男人的重要，就是男人们的命根子！男人就是为它活啊！、、、、、女人也勾不起他的兴趣，辞了官饭回村、、、、、支部书记也没心思干、、、、、知道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相好，也说不出什么、、、、、娶你妈我，只是为了洗衣做饭、、、、、那么多人和他过不去，他一味忍让。只有一回拿起刀，还叫你妈我夺了下来、、、、别刨根问底，听我往下说。又遭人暗算差点丢了性命，后来又遭火烧，还进了大狱、、、、、枯叟叔，我想通了，想当道士、、、、、就叫他当吧。只要，当这个闲人，能叫他心里轻松一些。他猴头猴脑的，人们也不待见他，只要能在山里过得舒服、、、、、、”
“我爸、、、、、也真是活的辛苦，可当道士政策不允许、、、、、”
“那倒好办，不明说，就说到观里帮我看仓库。”
“枯叟叔，不是我一味拦着他到观里去，我是怕他受苦。在家里，吃饭我给他端上，衣服被褥都洗的干干净净。现在你们两个男人一个锅里搅稀稠，这日子能过好吗？”
“顺耕家的，顺耕住到观里，求的是天人一体，图的是清心寡欲。不图别的。”
“我是担心他的身子骨、、、、、”
“顺耕家的，顺耕表面看身体不甚健壮，可是一身仙风道骨。辞城里的官饭，放着支书不干，说明他不是凡人。昨天夜里，他给我讲了他与独耳狗和狸猫的故事，叫我相信他天生就是一个修行的仙人！”
“枯叟爷，”黄秀娇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爹和独耳狗和狸猫是咋回事？”
“、、、、、从部队回乡的路上，你爸救了一窝小狼，小狼的娘------一只独耳的母狼，不忘恩情把你爹从火海里拖了出来，把自己烧死了。后来才知道那是只狗。你爸流浪时救了一只伤病的狸猫，就是那只狸猫将你爹带出了地下洞穴，救了你爹命、、、、、、”
“娘，你听我爸说过这些吗？我爹真是个善人，可就是命不好，世行多灾。
“没听他说过。可我知道他心善，平常连只鸡都不愿杀。”
“我爸这性格，怎么能当好兵？怪不得要复员！”皇甫云楼轻蔑地说。
“、、、、、顺耕家的，回头你扯几尺白布送过来。顺耕还没有道袍，我上山采些植物做染料。云楼，”皇甫枯叟扭过身，“你爸也叫我给你们两口子捎话，叫你们不要惦记他，也不要去看他。清水儿要是问起爷爷，就说爷爷出远门了。他叫你们放心，他一定低调修行，绝不会影响你们的前途！”
皇甫枯叟起身出门，李翠华手里提着一个黑磁罐从厨房里撵出来：
“枯叟叔，这是一罐肉汤面条，你们一起吃。”
“顺耕家的，顺耕特地嘱咐，不叫你带送任何东西。我们那里什么都有。我给你捎去，可这是最后一次，你绝不能再送。”
“吃食也不能送？”
“观里就要吃得清淡，修行讲究修心，你不要空扰了顺耕的真素清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