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此时皇甫顺耕，就站在大土丘下的洞窟里。
四周，是卧牛般的巨大土块。手电筒的强光，照射出一个个光怪陆离的鬼魅般的黑影。巨大的黄土裂隙，像是一只能将一头大象吞噬下去巨兽的血盆大嘴，悬挂在头顶上。几只碗口大的蝙蝠，乖戾叫着在黑暗中盘旋。
凭着良好的方位感，皇甫顺耕很快找到了那个进口。
他将挂在肩头的沉重包袱摘下来，点燃了事先准备的火把，侧着身体钻了进去。由于有上一次的经验，为了保存体力，皇甫顺耕走走歇歇，见到有水的地方就停下来补水。他心里清楚，旅途的凶险在地下河里。根据火把燃烧的时间，他在一处清澈的水湾处停下来吃了晚饭，主食是玉面大饼，佐餐的是水湾里摸到的几条眼睛如点、身体透明的小鱼。吃罢饭，换上新的火把，皇甫顺耕加快了脚步。
就在外边月亮刚刚升起的时候，皇甫顺耕来到了暗河的岸边。
当然，那里看不见明彻的月亮，只有散发着渗人凉气墨汁一般的漆黑。皇甫顺耕举着将要燃尽的火把，低着头看着脚下涛涛的水流，像一个孤独行走的地下幽灵。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一头栽下去，而是将宝贵的火把熄灭，掏出怀中的三节电池的手电筒，沿着岸边仔细查看。当他发现河水奔腾了几百米后确实分成两大股时，热泪哗哗地流了下来。他丢弃了多余的衣服，把装玉面大饼的羊皮袋扎紧，绑在腰间，又用皮条将手电筒固定在脑门上，试探着下到河里。
手电筒的白光，像利剑般切割着波澜不惊的漆黑水面，皇甫顺耕的身体，被温暖的水流裹挟着顺流而下。
他静静地躺在河水里，身体自然地漂浮着。这是他长年与水达成的默契。为了节省力气，他的双臂，只有调整方向时才轻轻划动一下，其余的时间略微张开来漂浮在水面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哗哗的水流声音地抚摸下，皇甫顺耕进入了似睡非睡的状态。这一觉睡的时间很长，虽然补充了体力，但也打乱了他的时间感觉------他陷入时间的混沌状态。
就这样，飘飘醒醒。肚子咕咕响了，他就爬上岸就着河水吃几口玉米饼充饥，吃完就又跳进水里漂流。尽管并不费力气，河水还是留下了明显的印记-------浑身上下的皮肤，泡得像海绵一般虚胀。
第四次，或者是第五次跳入水里不久，皇甫顺耕被遄急的水流弄醒：河道变得狭窄，他的身体顺着遄急的水流上下起伏。担心头上的手电筒被水打湿，皇甫顺耕用力地像老鳖般伸长脖子，将头颅高高地挑起。手电的白光中，河岸在快速倒退，岸边的巨大钟乳石，像一个个或坐或立动的古代勇士纷纷像他致敬。
皇甫顺耕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岩石构造区。他努力回忆，还是记不起来进入岩层区的时间。
水流在经过一个狭窄汹涌的通道之后又变得缓慢。
水面宽阔起来。水的尽头，泛起了一个巨大的发出呜呜鸣叫的旋流，身体像被吸住了似的难以摆脱。皇甫顺耕意识到了危险，掉转身，奋力地划动，企图摆脱水流的裹挟。尽管是游泳高手，但还只是和遄急的水流打了平手-------身体停止了向漩涡中心的流动，并没有摆脱激流。他突然深深吸了一口，双臂停止了摆动，任凭激流身体卷向漩涡中心。这是一个深谙水流习性的明智之举--------耗尽力气也无法摆脱，不如保存实力等待时机。
旋涡形成的巨大吸力裹拽着皇甫顺耕的双脚，将他向水的深处拖拉。
他大脑一片空白，屏住呼吸、无奈地任身体在水里旋转着疾速下沉。巨大的冲力，像剥洋葱般剥掉了他的上衣；紧紧裹在额头上的手电筒，像飞迸的金属碎片离他而去；耳膜要裂开般疼痛。皇甫顺耕用力按住仿佛要蹦出来眼珠子，掉头向下顺着水流的方向，用力地蹬着扁平的双脚。
就在皇甫顺耕将要窒息的时候，裹挟着自己的水流变得松散，耳边有了轰轰隆隆的巨大声响。身体像是从一个密封的容器中倾泻而出、、、、、、没待多想，皇甫顺耕就被重重地抛进又一个水面上。
四周仍然是如墨般的颜色。皇甫顺耕大口吸了几口凉丝丝的空气，好像身后有巨大的水怪追逐似得，挥舞着双臂向前盲目地划动，脑海里想象着自己现在所处环境的------周围埋伏着一群随时准备扑上来，张着血盆大口的水怪。随着划动次数的增加，水面在他身后渐渐开阔起来。
约莫游了半个小时，筋疲力尽的皇甫顺耕的手掌触到了湿漉漉的岩石。他手扳着岩石尖锐的边沿，将身体向岸边拉，双脚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往前迈。爬过一个光滑冰凉的陡坡，皇甫顺耕终于来到了一块可以站立的平坦的岩石上。他大口地喘息着。眼前无边的黑暗中，空气是静止的。随着自己喘息的平复，水流跌落的声音变得缥缈遥远，像是远在远古的尽头。
静下来的皇甫顺耕，怀疑自己还在不在人世、自己的灵魂是不是到了另一个宇宙空间。
他解下牢牢地绑在后背的羊皮口袋，解开扎在袋口的牛皮绳，点亮了最后一个火把。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有数个足球场大的大水潭。亮光的尽头可以看到矗立着的刀劈一般的石壁；头顶上巉岩倒立，有几块狰狞着几乎触到了湖心的水面。皇甫顺耕捡起身边的一块石头，用力地抛向水面，湖面发出深沉悠长的声响。他的目光努力的四处搜寻，想找到的湖水的出口。
四周，似乎都是黑黢黢岩石的颜色。
皇甫顺耕静静想了一会，从羊皮口袋里拿出信纸，叠成小船，放到湖水里。两条小纸船相互碰撞着，一会开始漂移。尽管都是向前走，但漂向的方向并不尽一致。皇甫顺耕将火把插进身旁的岩峰，纵身跳进水里，向小纸船追过去。
两只小纸船的船头不停地轻轻的触碰着高耸的岩壁。
皇甫顺耕沿着岩壁游回原地。他突然明白这是一个以向地下裂隙渗漏的方式前行的暗河，因为没有大的出口，自己不可能找到它们。
自己，已经没有了归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