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云楼，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
“不知道。”
“你犯了两个罪，一个是诬陷革命干部罪，另一个是反革命爆炸罪！”
“李处长，”魏世燕插话说，“皇甫云楼叫我带回去几天，我的叫他亲自认罪，为我恢复名誉。另外我们也要开现场会肃清他的恶劣影响。”
“可以。”
魏世燕狠狠地瞪着似乎仍在梦中的皇甫云楼。
“龙洞里涌出来的山水多么？”皇甫云楼强睁着眼睛口齿不清地问。
“皇甫云楼，你的阴谋没有得逞。你是百密一疏，汹涌的山水被不远的涧水河大坝拦住了，泄进了河道。要是大水从山的正面出来损失可就大了。你这个反革命！大水出来的那个多啊，像小山一般，有一部分越过了堤坝，淹没了部分良田，幸亏很快大水就归入了河槽。”
皇甫云楼听到这些，脸上的微笑似乎冻结了。身体一歪，软绵绵地倒在地上，鼾声又起。
“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睡得着？皇甫云楼，你装的真像！”李处长示意女记录员下去看看。
女记录员走到皇甫云楼身边，弯下腰翻开他的眼皮观察了一下，又用力推了了推，看到皇甫云楼仍然呼呼大睡：
“处长，真是又睡着了，是不是送医院看看？”
话音刚落，高大肥胖的魏世燕，噗通一声砸坏了旁边的椅子，重重倒在高台上。李处长弯腰用力地想将他扶起。无奈魏世燕像一条装满麦粒的沉重麻袋，根本扶不起来。女记录员飞奔过来，两个人一起将魏世燕脸向下的身体翻过来：
“老魏，老魏??????”李处长对着魏世燕的耳朵大声喊。
女记录员细长的手指，用力地掐着魏世燕的冒着泡沫的青紫嘴唇油腻腻的人中。
“快去叫救护车，送医院！”李处长说。
“李处长，皇甫云楼有话要跟你说！”女记录员说。
“他醒了？皇甫云楼，睡够了？有什么话对法院说吧！”李处长走过来说。
“李处长，上级要嘉奖文新荣同志！”皇甫云楼说。
“皇甫云楼，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你为什么要诬陷魏世燕？”
“魏世燕厂长要从正面炸开泉鸣山，如此一来，下游几十里的村庄就完了。我就是想制造个理由，叫上级把他控制起来，控制一天就行了。我安排的人，就会泉鸣山侧面炸开一个洞，看看里边到底有没有水！”
瞎子张醒来的很早------这几天都是这样。他翻身坐起，将簇新的蓝华达呢上衣，披到臃肿肥胖的身上，又拧成一支大拇指粗的烟卷，吊在黑红的肥厚嘴唇间用力地吮吸。
“爸，”随着磕磕碰碰的声响，院子外边传过来女儿奶声奶气的声音，“椅子给你摆好了。”
瞎子张悉悉索索穿上裤子，将双腿从炕帮上腾挪下来、一次性准确地探进烂了帮的鞋里。坐到饭桌前，手掌桌面上移动，将一只大黑碗端起来，然后扯着喉咙喊：
“大姑，我的鸡蛋呢？我的荷包鸡蛋咋还没端过来！”
“燕儿她爸，今天就不吃了吧。”李大姑在灶房里说。
“不吃了？你、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还不如个外人感恩！”
听到男人暴躁地吼叫，李大姑端着一个碗进来：
“这是喝剩下的鸡蛋水，我也不泡馍了，给你！”
“鸡蛋你吃了？”
“呸，就剩下一个鸡蛋，叫燕儿吃了。”
“昨天鸡就下了一个蛋？我不信！”
“你不信，就去问问鸡屁股眼。”李大姑地说，“要不是那天躲大水拉扯着你，我一定会抱着‘大芦花’一起走。也不至于叫“大黑”-------‘大黑’是他家的猪，啃伤了翅膀。它为啥少下个蛋？你倒怨我了！”
“爸，你快出来吧。”彩儿在外边喊。
女儿的话，叫瞎子张心里又升起了这几天一直笼罩着他的自豪感：
“李大姑，你还不如人家旁门外姓。学学人家这几天是怎样对待你男人的！”
“哎呀呀，瞎子，你的腚都橛上天了！”
“我就橛！我橛我应该！要是没有我的耳朵，涧水湾新村早就冲得没了影。我的耳朵救了咱村的百姓！他们感谢我，所以我有资格每天坐在院门口，听他们喋喋不休说感谢我的话。”
“好了，好了，瞎子。一会‘大芦花’屙出了蛋就给你吃。哼，瞎子，你太自满了。你要是人家皇甫顺耕父子，屁股还不的撅飞了！”
瞎子张端坐在院子的门口，惬意地享受着冉冉升起的太阳暖暖得照射在身上。他坐正身子，拉展衣襟，耳朵捕捉着人们的脚步声。
“大姑，”坐了一会，瞎子张站起来，朝院子里喊，“今天日怪，村里的男人女人都走了村东。”
“瞎子，”穿戴整齐的李大姑说，“我忘了告诉你，第一条红兜肚已经冲了出来！你看好家，我也要出门。说不定还会有许多条红肚兜冲出来，我们得去捡回来。”
“你说的是啥，我咋越听越糊涂。”
李大姑声音突然有些哽咽：
“前几天我们一群妇女在一块商量，皇甫顺耕一定会顺着大水走。就是没法确定到底冲到了哪里？是死是活？矿区医院的一个叫唐灵儿的闺女，想了一个办法，我们觉得行。大家一共拿了咱村姐妹们三十六条红肚兜，叫唐灵儿带到五木县的那个山洞投放，早上真的漂出了一条！我去看看，那是女人隐私的物件，不能叫别的男人捡到。另外顺耕大叔也可能顺着水出来！”
“你的红肚兜也叫拿去了？”
“我的??????没??????我的??????”
“你这个糊涂女人！”
“我??????你同意？”
“我咋不同意！皇甫顺耕他没有??????嗨，我说不清。别的男人不能见，为了救皇甫顺耕，我愿意。他，他不是男人，他是神，是全村的神！”
“我的红肚兜也给了唐灵儿，怕你说??????”
“你、你这个傻女人。还不快去，别叫别的男人捡走了！”
一群女人或坐或蹲或站在坍塌的龙洞，形成的一片横七竖八的岩石上。
她们的眼睛，都紧盯着从嶙峋的岩石间汹涌而出的遄急河水。每看到一条随波逐流的红色，就近的女人就泼哧哧地踏进水里将它抓到手里。不靠岸边的，就有两三个女人跳进水里跑着追随，直到抓到手里为止。
坐在一个冲积水洼前，两眼红肿的李翠华，双手用力地搓洗着刚刚捡上来带着污浊的红肚兜。清澈的水里漂浮着一片片洗干净的红肚兜，像朵朵盛开的莲花。随着水汪里红肚兜的增多，李翠华的心一步一步地搐紧：如果山水没有其他通道，皇甫顺耕到了那里？
连夜从老父那里闻讯赶来的李桃红，又送来了姐妹们刚刚捡拾到的几块红肚兜。她黯然神伤地垂立在李翠华身旁：
“妹子，肚兜快出来完了，皇甫顺耕??????”
李翠华丢下手中搓洗的肚兜，捂住脸，瘦削的肩头不停地颤动。不知是水还是泪的水流，从她憔悴不堪的脸颊上流下来。
“那么多肚兜都冲出来了，皇甫顺耕大哥是凶多吉少啊！”裤子湿淋淋、冷得浑身抖动李大姑，大大咧咧说。
“大姑，你闭嘴！”嘴角带着一块青紫的王美英说，“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儿皇甫顺耕大叔就挥着手臂，呼哧呼哧游出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