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水湾新村以下五公里,直到与西进河的连接处的河床,咱们的工人在北岸、涧水湾新村的农民在南岸,一字排开仔细搜索了露出来的河底,遇到大石头或者小水潭,他们都会停下来看个仔细。”文新荣向曹书记汇报,“土楼下的龙潭积水比较多,我安排了两台抽水机,把它们抽干了。”
“不都说龙潭永远抽不干吗?”
“咱们截断了上游的水流,抽水就快的多了,到第三天的中午就见了底。”
“发现了什么?”
“咱们的人从粘稠的泥浆里,勾出了几架硕大的骨架。”
“哦,骨架?”
“是牛的。”
“何以见得?”
“骨棒粗大,还捞出了三个带着犄角的牛头骨。”
“这么说,还是没找到皇甫顺耕?”
“没找到。”
“常部长要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完成任务啊。”
“曹书记,咱们尽力了。连涧河都叫咱们改道了,还能怎样!”
“看来尸体冲进了西进河。西进河水量比涧水河大若干倍?????这尸体没法找。等等吧,也许什么时候漂浮出来。”
“皇甫顺耕的家属什么态度?”
“情况皇甫云楼又不是不清楚,他第一时间就向下游寻找??????他没什么说的,感激厂里。”
“皇甫顺耕的老婆孩子那边要安抚好,常部长会过问的。”
“孩子还没有出生,咱给王美英个抚养承诺就行了。当下主要是王美英的生活怎么安排。”
“给上级打个报告,叫她享受职工遗属的待遇?????”
“魏世燕?”
“先维持现状吧。死无对证,他又不承认,看看上级是什么意见吧。”
“皇甫顺耕的家属要是有其他要求呢?”
“尽量满足。咱们要保证她不告状。”
“年轻轻的,孤儿寡母,怪可怜的!”
“这个女人不错,给皇甫顺耕留个后。”
“唉,也不知道该不该,孩儿一生下来就没有爹!”
“院长,”院长办公室里,李翠华垂着头说,“皇甫德良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女院长仍然坐在椅子上没动。
“昨天后半夜,天黑雨猛,我就又蒙着被子睡了一觉。”
“心够大的。折腾的太久了,往后幸福院就清净了,你看看他鬼哭狼嚎闹得。死了死了,他也解脱了。后事怎么办?”
“请院长通知他的亲戚。不,你先通知皇甫顺耕吧,叫他赶快过来。”
“李翠华,你说啥呐,通知皇甫顺耕?”
“我叫通知的是皇甫云楼。皇甫顺耕已经死了,看我这脑子,话也说不清楚了。”
“还的通知大队干部们,皇甫德良地是村干部。人啊,什么官不官的,得死都一样。”
几个人轮流看了一眼骨瘦如柴抽搐成一团的皇甫德良。皇甫枯叟说:
“皇甫家的人基本都到齐了,村里帮忙得的也来了。翠华你就安排吧。”
“衣服啥的我都给他穿好了,棺木里给他撒了铜钱,嘴里手里也都塞了??????北坡打墓吧??????快一点。天虽然不热了,可还是入土为安。”
“好,我这就带人上山。”皇甫云楼说,“翠华婶子,有个事我的问你。”
“你就看着办吧。”
“其他事都行,这件事不行。婶子,墓穴打成单的还是双的?”
“你这孩子,”皇甫德顺说,“这事还用问,当然是双的。你翠华婶子百年之后,是要和德良住在一起的。”
“云楼,打那么大干啥,一个人住着空荡荡的。”
“翠华,”皇甫德顺翻着白眼,“德良前几天还跟我说,说你和他说好了,将来在地下你们住在一起??????”
“我是这么说过,那是为了安他的心。”
“翠华,这件事全村都知道。这样不好吧,这不是欺骗死鬼吗?”
“他活着的时候骗了我多少回,我就骗他这一次,不过吧!”
“云楼,就按照李翠华的意思,上山吧。”胖的像一只木桶的李大姑气呼呼地说,“皇甫德良是个小人,不叫他下地狱就算便宜了他,还想有个媳妇!”
“翠华,皇甫德良叫我监督着他的后事,你这不是叫我为难吗!”
“为难个啥,不行你将来和他住到一块做个伴!”
“你,大姑,有你这样说话的吗。翠华,我也是为你着想,?????百年之后,你也孤独啊,好赖有个伴也比没有强。”
“云楼,”李翠华坚定地说,“就照我说的办。”
“翠华,”皇甫德顺说,“我知道你是咋想的,你是将来想和我顺耕兄弟葬在一块,可我兄弟尸骨无踪,你将来去哪里找他!”
“皇甫顺耕没有死!再说,德顺哥,你把黄有志忘了!”
“黄有志?有志!翠华妹子,哥真把有志兄弟忘了??????妹子有情有义,哥把你错怪了。妹子,原谅哥的糊涂。地下的有志大兄弟啊,大人不计小人过,哥把你忘了,哥不是故意的,是哥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你别记哥的仇啊!”
“德顺哥,你又不是故意说了错话,明天到有志的坟头上烧些纸,有志大哥会原谅你,不会回来找你的事的。”李大姑说。
“行,行,还是我大姑妹子想得周到。”
“云楼,你等我一下,我换双鞋咱一块上山。”
“他婶子,你就别去了。”皇甫德顺说。
“我要去给他选个地方。”
“叫她去吧,”皇甫枯叟说,“去了,下葬的时候就不用去了。”
路上,几只乌鸦在焦黑的树枝上哇哇地叫,两只兔子惊慌地蹦跳着消失在远方的土墁中,向阳的草坡上一片蓝色的小花在悄悄地绽放。攀上一个土坡的皇甫云楼,看到满脸沧桑的李翠华,突然问:
“翠华婶,你说我爹没有死?”
“你爹没有死。”李翠华虚弱但肯定地说,“他一定没有死!”
“哪都找遍了,涧水河的水都抽干了,多少年前淹死的牯牛都见了天日,我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云楼,你爹的水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暗河深潭多少天都没能奈何他,涧水河这么点水能淹死他。”
“我也想了,正常情况下涧水河这么点水对我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可是汽车那么一撞,再好的身手也完了。”
“我想的不会错。”
“我爹没有死,为什么不回来?”
“也许在养伤。”
“养伤,也该捎个信回来,就不怕家里人着急!”
“”也许他不想回来了。”
“他不想回来?他儿子、孙女、老婆,还有即将生下来的孩子都在这里,他不想回来?魏世燕开车撞他他也不追究?这咋可能!”
“云楼,我了解你爹。他想的和咱平常人不一样。”
“翠华婶,咱不说这些了,你跟我说,我爹在那里?”
“我知道你爹在那里。”
“在那里?”
“不能跟你们说。”
“为啥?”
“你爹要是想回来,早就回来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就是不想回来了。你们硬把他拽回来,我不是害了他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