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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初承雨露

回到紫薇宫的东侧院,走进里屋,“心怡,你回来了。”

沈心怡一进来就觉得自己看见卫婉儿笑盈盈的看着她,不由得心下欢喜,就问道,“婉儿,你今日觉得身子可舒爽些了?”

说完之后,沈心怡才惊觉,佳人已逝,自己当真是魔怔了。看着空荡荡的床榻,她的心里一阵难过,只觉得她的心好像也随着卫婉儿一般走了。因为卫婉儿是病死的,按宫中规矩,不能久留,她的尸身一大早就被内务府送出去火化,由于她的分位低,也不能设灵堂,只能设一座小佛堂,为其超度。

华灯初上,又是自己一个人了。沈心怡坐在床上,摩挲着卫婉儿的狐裘,婉儿呀,你这一走,我当真是体会到了深宫中的清冷孤寂,想着想着,似乎寒气一下子全涌进了屋子里,沈心怡不由得打起了哆嗦。她正想要将炭火烧得更旺一些,外面却传来一声嘈杂,房门一下子就被人打开了,沈心怡定睛一看,竟然是皇上跟前侍奉的大红人赵大福赵公公。

“你就是卫才人身边侍奉的丫头?”他一进来就问道。

沈心怡立马正色道:“回公公的话,奴婢正是,不知公公有何吩咐?”

“这就对了,是陛下和凤妃娘娘要见你,跟着杂家赶紧走吧。”

“敢问公公有何事?”沈心怡又道。

“一个小丫头问那么多做什么,赶紧走就是。”

沈心怡不敢再说什么,跟在赵大福身后赶紧往外走。走了没几步,她想明白了,定是为了那幅画。

跟在赵大福的身后,绕了几个弯,就来到了飘渺湖,再走一会就到了集福宫,进了正殿。沈心怡略略一抬头,皇上和凤妃都在,凤妃手里拿着一幅画,满脸喜色的对皇上说:“臣妾原本还不敢相信,谁知几番验看,竟然是虞贤远的真迹,打开画卷,这莲花就如活了般,竟能闻到淡淡清香。难怪世人常道其画‘真神品也,乃是当世一绝。”那声音真是宛如莺啼。

凤妃这几天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她自幼儿在家乡越州就声名远播,人常道“吴越之地出美人”,可是她却是古往今来少有的才华与美貌兼得的女子,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慕名而来,只为看她一眼,只是她心高气傲,看不上眼。在她的心中,这天地上还没有人能配得上她,直到十六岁那年,负责采选的官员慕名而至,一见她便惊呼“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家人闻言也是喜笑颜开,自己也是满心欢喜。

入宫之后,上官静怡才知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虽说她的容貌在宫中无人能及,倾国倾城,但**佳丽三千,放眼望去,自己也只能和她们一般坐等红颜老去吗。不,她心有不甘,但是却因为身份低微,被人轻视。

好在自己不仅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更是名震越州的一代才女。大楚国以武立国,因此权贵之家的女子在此方面都不及她,而且一入宫就有贵人暗中相助,很快便因文才引起皇帝的注意,得到了皇帝的恩宠,而自己的家人也因她而获得荣华富贵。只是真的是如此吗,在外人的眼中,她一直是宠冠**,无人能及,可是她的心里清楚得很,皇上待她最好的不过是刚入宫的那五六个月,在那几个月里,皇上一得空便会来她这里,与她一起下棋、谈诗、品茶、论道,有时甚至还会拿一些朝堂上的事与她相商,对她是万分用心,柔情蜜意,有什么好东西都先送往她这里,不知羡煞了宫中多少人。

皇上每日留宿于她这里,定会为她描眉梳妆,钗上她最喜欢的头饰,她有时候故意冷落皇上或是使使小性,皇上却更是爱她怜她。但是过了这几个月,她凭着一个女人的直觉感受到,皇上对她的热情和关心明显大不同于先前,可是翻牌子的次数却没有减少,难道是自己多疑吗,不是,只能说明皇上另结新欢。她曾多次想尽办法的邀宠,皇上却依然那般,她现在愈发的患得患失,生怕皇上将自己忘在脑后,慢慢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变幻莫测,对宫人更是一有错处便非打即骂。

就在自己有一天和夏贵妃大吵了一顿之后,气愤不已,一时心头之火难平,竟然晕了过去。皇上听闻之后,立刻派遣太医过来,谁曾想自己已然怀有一个月的身孕,这简直就是连上天也愿意相助于她。

当今皇上的子嗣凋零,**妃嫔近几年怀孕的倒有不少,但是却总是无法保全,又查不出是何原因,钦天监说,是因为宫中阴气太盛,阳气不足所致。可是宫里的人私下里却传言,大楚国自立国以来,便是南征百战,即使有人投降也是被多被他们杀死,且死状极其凄惨,他们罪孽深重,冲淡了后世子孙的福缘,所以才造成如今天子刘钰的子嗣凋零。

迄今为止,在整个大楚皇宫只有丽妃程雪宜为皇帝平安生下一位公主。丽妃虽然已经失宠很久了,但是因为有孩子傍身,皇上还会时不时的去她那里看看公主,赏赐不断。宫里面上上下下的奴才,没有人敢对她不敬。

现在,她也有了身孕,那么这个孩子,无疑就是她以后荣华富贵的依靠。她费尽心思、小心翼翼的照看自己最大的希望,然而,自己的孩子还是流产了。流产之后,她又伤心又绝望,她的希望就这样消失了。虽然皇上也对她好言抚慰,但是凭着女儿的直觉,她敏锐的感觉到皇上对她大不如前。就在半个月前,前线传来大捷,夏贵妃的父亲,也就是现在的虎威大将军夏承志边疆大败梁国,皇上听后龙心大悦,在宫中设宴重重赏赐夏贵妃一家。她更加觉得惶恐不安,自从入宫以后,圣宠不断,夏贵妃时常嘲讽自己就像那浣衣局的小宫女一样出身低微,可是,她没有办法,只能忍着。她到底该怎么办?

可是在这时候,皇上却突然之间改变了心意,对她又亲厚起来,在她生辰之时,特意下令要大办宴会,此种恩宠在宫中无人能及,也许,皇上对她还是有那么一份真心实意,她看着桌上的赏赐这样想着。

只是这个**,向来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这样的日子还会持久吗,总有一天等到自己年老色衰,皇上还会这样宠着自己吗。她要趁着自己还没有失宠,为自己考虑一下后路。前几天她趁着皇上心情很好,就前去觐见,她委婉地进言想要让皇上给自己的父亲兄弟加官进爵,皇上听了之后,脸色大变,竟然说自己野心勃勃,妄图干政,将自己给赶了出来。她回来之后一直觉得难过,好几天都没有出门。

可是知道就是这几天,皇上竟然宠幸了自己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她气得要死,大骂,“小贱人,当真可恨,竟然敢在自己宫里勾引皇上。”看着皇上对她的恩宠,她一时气不过,就找了一个借口杖责新封的张更衣三十大板。皇上虽然没有责备自己,可是却又给张更衣晋了分位,封为答应,还将西域进贡来的生肌膏赐给张答应治伤。这次晋分位和赏赐,是不是昭示着自己将要失宠呢?尤其是在自己生日这天,皇上竟然没有留在她的宫中,反而去了张雨绮那里,让她独守空房。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讨回皇上的欢心,不管她采取何种手段,都不起作用。皇上对张雨绮这几日更是圣宠不衰,让**之中人人羡慕,就好似她当年进宫时一样。

难道这次生辰就是自己最后的辉煌吗,就昭示着自己要失宠了吗?

皇上已经连续数天没有翻她的牌子了,她愁得不知该怎么办,索性就去看看生辰那天各宫送来的礼物吧,真是出人意料呀,她竟然在众多的礼品中发现了虞贤远的莲池仙品图。

虞贤远,字子杰,是前齐人氏,以“画绝、才绝、痴绝”而被世人称为“三绝”。他的画技更是无与伦比,由以水墨画而见长,让山水画从原来“水不容泛,人大于山”的幼稚阶段,达到和谐自然的成熟。这幅莲池仙品图,更是他的传世佳作之一。他一生画了很多山水画,流传下来的并不多。唯有这“八美图”,是他平生最为之自豪的八福花卉图,据民间流传,这八幅图,是他将自己游历各国所见到的八位美人,比喻为八种花画成的。这八幅画耗尽了虞贤远的毕生心血,画完之后不久,他就因病去逝了。大楚国的前任皇帝也就是先帝在世时,曾许诺重金想要收齐这八幅画,可是,直到他仙逝,也只是收集了四副而已,这也一直是先帝心中的一大憾事。

凤妃一见此画便满心欢喜,吩咐掌事太监晚上以此画为由去请皇上过来。果然,一听到这消息,皇上就连折子也不批了,欢欢喜喜的来到了她的朝云宫。

“皇上,你瞧,这画中的莲花,虽然只有黑白两色,却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闭上眼,就好似能闻到这淡淡的莲香,真是沁人心脾呀。这虞大家的真迹果然不是凡品。”

“爱妃,真是才高八斗,将这画中的精髓说的是分毫不差。”

“臣妾这只是粗浅的见解罢了,虞贤远的画需要细品才能品出其中的精髓,皇上,你说是不是呀。”

“爱妃,真不枉你的才女之名呀。父皇在世之时,就想要一睹这八幅画的风采,只是未能如愿以偿,现如今,有了这一幅莲池仙品图,朕心甚慰,如能将八幅画收齐,朕必在父皇坟前将其焚了,也算是尽了朕的一片孝心,爱妃,你说是也不是?”天子刘钰笑道。

“皇上真是仁孝,当为天下之楷模。若是先帝泉下有知,也会被皇上的一片孝心感动,保佑我大楚国蒸蒸日上,国力日盛。”

刘钰看着画不再言语。

凤妃此时抬起头,看着跪在下面的沈心怡道:“你就是伺候卫才人的小丫头?”

“回娘娘的话,奴婢正是。”沈心怡低头答道。

“今儿把你叫过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家主子是从何处得到这副莲池仙品图?除了这一幅,可还有其它几幅的消息,你且一一道来,如有隐瞒,休怪本宫不客气。”

沈心怡脸色大变,慌里慌张得道:“莲池仙品图?请皇上、娘娘明鉴,我家主子一个小小的才人哪里能有这虞大家的的真迹,这,这只不过是我们主子闲暇时分临摹虞大家的拙作而已,并不是什么莲池仙品图。”

“什么!你竟然说这幅图只是一个赝品,一个小丫头竟然敢在这里胡说八道,给我拉出去掌嘴。”凤妃大怒道。

沈心怡立马磕头求饶:“娘娘恕罪,娘娘恕罪,这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好你个小丫头,这幅图之上明明有虞大家的印章和签名,难不成你们主仆二人串通一气,用一幅假画戏弄我不成?现如今,还敢为自己狡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着实该打。”凤妃佯装发怒,却将罪名全部推到了卫才人身上,此时她只希望皇上不要怪罪于她。

“凤妃,你当朕是不存在的吗?”刘钰此时也有些不高兴地道。

“凤妃连忙跪下道:”皇上,臣妾只是一时心急,有些口不择言,还望皇上恕罪。”

“哼,枉你空有才女之名,竟然连一幅画都分辨不出来。”

凤妃再一次低头道:“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明明是她们主仆两个合起来戏弄臣妾,臣妾只是想让皇上高兴高兴,没有仔细验看,才会犯了此等大错,还望皇上息怒。”

刘钰的脸色缓了缓道:“小丫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沈心怡正色道:“皇上,这幅画确实我家主子临摹的虞大家的莲池仙品图。那日凤妃娘娘生辰,我家主子听闻凤妃娘娘喜爱收藏山水画作,就挑选了一幅她临摹的最好的莲池仙品图命我送与风飞娘娘,关于此画的真伪,我们主子在送过来的那幅字上已然说得明明白白,还望皇上、娘娘明鉴。”

“凤妃,你先起来,那副字在哪里,还不速速找来。”

凤妃站起身,仔细思索,字?对了,好像还真有一幅字同画一起被送过来,只是自己当时一看见画就满心欢喜,哪里还顾得上那副字。

早有一旁的宫人,一听见皇上的话就赶紧将那副字找了出来。

这时,彩蝶走上前来,将刚刚找到的诗词呈于皇上,刘钰翻开一看,却是一首宫怨诗。

楚宫四面秋江水,江清露白春花谢。

楚王醉后欲更衣,榻上美人新宠时。

宫中佳丽三千万,君恩反复到谁家。

君心与妾既不同,便将相思寄明月。

明月皎皎照我心,君王今夜在何方。

秋风袅袅催人老,碧波湖上新人笑。

此生难以见君面,若有来世长相伴。

看完之后,刘钰只觉得心中似有无限的感慨,平日里见惯了众人的阿谀奉承,如今,这样一份读来让人伤感、悲切中含有凄凉的诗词,让人禁不住想要见一见到底是怎样的一位女子才写出这样的诗词。

沉默了半晌,刘钰抬起头道:“这位卫才人现在何处,速将她传来见朕?”

沈心怡眼中含泪哽咽道:“回皇上的话,我家主子已于昨日仙逝了。”

刘钰觉得自己的心很痛,这样一位女子自己竟然无缘得见,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再抬头看眼前的女子,身姿窈窕,微低着头,眼中含着泪,脸色微红,眉眼之间流转着三分情义七分悲切,在灯光之下,看上去更是美丽动人。伺候的丫鬟尚且如此,那主子又是怎么样的美人儿呢?想了一会儿道:“卫才人的遗体怎么……”

“回皇上的话,卫才人的遗体已由内务府火化了。”

“真是可惜呀,此等佳人朕竟无缘一见。”刘钰叹息道。

“皇上,您如果真想见卫才人一面也不是难事,奴婢那儿还收着卫才人的自画像呢。”沈心怡小心翼翼的问道。

“哦,”刘钰应声道,“既然你家主子临摹过莲池仙品图的真迹,那你可知真的在哪里?”

“这个……奴婢还真不知晓,还望皇上赎罪。”

刘钰又看着手中的诗词,想了半晌道:“既如此,你且在前面带路,朕要去看一看。赵大福,摆驾。”说完,看都不看侍立在一旁的凤妃,转身就走。

凤妃立马跪下来恭送皇上,看的皇上走远了,凤妃起身,脚下不稳,跌倒在地,彩蝶忙上前,将凤妃扶起来,凤妃一站稳,就甩了彩蝶一巴掌道:“死奴才,不知早点来扶我,真是讨打。”

彩蝶立马跪下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凤妃挥挥手,就立刻有宫人上来将彩蝶拉了出去,没一会儿,外面便传来彩蝶的惨叫声。凤妃拿起桌上的画,恨恨的将其撕碎,扔在地上道:“贱人,都是贱人,一个个敢来和本宫争宠,本宫要你们不得好死。”

“这些都是卫才人生前所作?”刘钰打开其中一幅画,画中是一株白梅,上面还提着一首小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此诗选自王安石《梅花》”

沈心怡又拿出一副画道:“皇上,这一副是卫才人的自画像。”

刘钰放下手中的《寒梅图》,接过沈心怡递过来的画像,打开一看,真是一位闭月羞花的美人儿。刘钰忍不住畅想了一番,只是心中仍觉得有些遗憾。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又问道:“你还记得你家主子临摹的那幅画在哪里吗?”

“这个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在我们主子十三岁那年,主子的生母曾得到一幅画,卫主子见了十分喜爱,便去讨要,柳妃娘娘不依,主子便只好自己临摹了一幅,以慰相思之苦。”

“哦,你可记得真是清楚。”

“奴婢的记性可不好,只是,依稀记得自己曾在姜国王宫里面见过这样一幅画,那可比我们为主子临摹的好上了千万倍。后来,姜国灭亡,那幅画也不知所综。这幅临摹的也是我们主子费尽千辛万苦才保住的,原想着凤妃是一介才女,肯定会很是欣赏这样一幅画,所以才将此画差奴婢送去给凤妃娘娘贺寿,谁曾想竟惹出这样的祸事,倒是我们主子思虑不周。”

刘钰听了沈心怡的话后道:“哪里是你们主子思虑不周,只是有些人想着法儿争宠罢了,你个小丫头知晓什么。”

沈心怡闻言一惊,吐吐小舌头。刘钰看着觉得十分有趣,好一个娇俏可爱的女子。

“照你这么说,这幅画的真迹原是收藏在姜国王宫里面的。”

“奴婢不敢欺瞒皇上。当年,侯爷归顺大楚国的时候,所有宫中的收藏都由夏大将军看守,这幅画也在其中,一起押送进京,想必这幅画必定在楚国宫中,我们主子当初还说,盼着这幅画能够好好的,要不然这世间可是少了一副真品。难道皇上竟然没有看到这幅画?是不是被人给扣下了?”

“大胆奴婢,竟敢如此诋毁朕的虎威大将军?”

沈心怡立马跪下道:“皇上恕罪,奴婢只是一时失言……”

刘钰虽然语气强硬,心中却已是产生怀疑,当年命夏将军灭了姜国之后,所获的财务多半收归国库,剩下的全部赏赐给了将领士兵,这幅画自己却没有看到,难道真的是夏将军藏有私心,偷偷地将这幅画给私吞了。

刘钰看着此时拭着泪珠的沈心怡道:“你且起来回话。”

沈心怡道过谢起身。

刘钰问她:“抬起头来,朕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的话,奴婢名唤沈心怡。”一双翦水秋瞳,似一汪清泉,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于其中。一说完,又羞怯地低下头,红了脸颊。

刘钰只觉得自己心中小鹿乱撞,已然动情,放下手中的画卷道:“你且站过来,入宫有多久了?”

“奴婢是随着卫主子一起入宫的,已有一年。”

刘钰站起身,将沈心怡一把拉住入怀道:“人常道,姜国女子妩媚动人,朕今日一见你,当真是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沈心怡挣扎道:“皇上,你快放开奴婢,我家主子刚刚过世……这于理不合。”

刘钰放开沈心怡道:“那又如何,我是天子,这天下都是我的,更何况你一小小女子。”

“还望皇上赎罪,卫才人和心怡情同姐妹,奴婢万万不敢做这样的不忠之人。如果皇上要逼迫奴婢,那么奴婢唯有以死明志。”说完,就拔下头上的银钗抵在自己的咽喉处。

刘钰看着她的一双眼睛,刚刚还是眼中含情,笑意盈盈,转眼之间便是冷若冰霜,就好像是冰与火一般,更是让人心动。此时,她的身上有传来幽幽香气,时有时无,撩人心弦,可是看着她眼中的坚持和第在脖子处的银钗,更加使得刘钰坚定了自己的心,这个女子他一定要。

刘钰走上前,沈心怡向后退。飞快地出手,将沈心怡手中的银钗夺下来,刘钰道:“朕疼你还来不及,怎舍得你寻死。”

沈心怡羞愧的低头道:“皇上……”

“赵大福”。

“奴才在!”

“传朕旨意,才人卫氏纯惠良家,天资聪颖,才华绝世,追封为嫔,着内务府以正二品六妃之礼葬入皇陵,”停了会,又道:“宫人沈氏忠孝为主,其心日月可表,特册为正八品更衣。”

沈心怡整整衣服,恭恭敬敬的下拜:“臣妾替卫娘娘谢陛下隆恩。”

刘钰听后笑道:“你为何只谢卫嫔的恩,不谢自己的恩?”

沈心怡直视皇上的眼睛道:“恩有先后,故而臣妾先谢卫嫔娘娘的恩,至于臣妾……”顿了顿,沈心怡红着面颊道:“臣妾和皇上来日方长……”说完就跪下了。

刘钰拉起她道:“不要动不动就下跪,瞧,你的手怎么冰成这样?”

沈心怡想要将手抽回,怎奈却抽不回来。

刘钰又道:“你既然已经谢过卫嫔的恩,那么现在也应该谢谢朕了吧。”说着,就将沈心怡拉到床边,沈心怡一阵面红耳赤,心里紧张的不行,有些发抖。

刘钰拉着她坐到床沿道:“怎的发起抖来,很冷吗?”

沈心怡道:“臣妾只是有些紧张。”

刘钰道:“不用怕,难道你知道如何侍奉朕吗?”

沈心怡柔柔一笑道:“臣妾知道如何侍奉皇上,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侍奉夫君。在皇上的眼中,臣妾只是宫中一个小小女子,但在臣妾的眼中,陛下是我的夫君,是我的相公,是我的天,是我一辈子的依靠,我……”

刘钰眼中有些不敢置信,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把他当作寻常人家的男子,那一刹那间,他不知该说什么,只说了一句:“怡儿,我刘钰此生必不负你。”

沈心怡听到刘钰这样说,眉眼之间皆是笑意道:“夫君。”

刘钰听后也笑笑,此时二人之间情意方浓,两人***好……

当沈心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床榻空空,刘钰已经走了。

她刚刚抬起头,准备起身,就听到一声清脆的欢呼:“苏更衣醒了!”

转一看,房内已经跪了十几个宫女太监,捧着洗漱用具和衣饰。见她醒来,立即就有管事的宫女扶起她,四个分别捧着金盆、玉碗、银壶,丝绸毛巾的宫女上前为沈心怡梳洗更衣。

沈心怡挣扎想要坐起来,怎奈身体酸痛难忍。义父的医术天下无双,师娘也曾经教过自己房中术,学的时候脸儿羞得通红,没想到自己也有用到的一天。“皇上走了吗?”沈心怡问道。

“皇上已经去早朝了,临行前嘱咐不要朝醒更衣呢。”伶俐的宫人立刻答话道。心里却不禁暗暗道,这位新封的主子真是了不得,一向勤于政事的皇上今儿要不是赵公公再三催促,差点儿都不想去早朝。

沈心怡放松下来,享受着宫人的侍奉,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将手中的巾子递到一边,几个小宫女立刻捧着托盘上前,供她挑选。照宫里的规矩,侍寝之后的妃嫔早晨起床后内务府都会为其准备新衣,既算是侍寝的赏赐,也为了讨个好兆头,显得喜庆。

沈心怡随手挑了一套颜色素净,花饰简单的。穿上中衣,沈心怡坐到梳妆台前,立刻就有两个嬷嬷走上前来,想要为为她梳头,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沈心怡道:“我自己来吧。”

一边梳头发一边想着,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打扮过了。以前,都是义母和娘亲交自己梳妆打扮,每当她盛装之后,义父便会笑着说:“我家怡儿以后不只要迷倒多少少年郎。”

师母会说:“是呀,不知哪家儿郎有这样好的好福气能够娶到我们怡儿呀。”

而自己就会说:“师父师娘,你们就不要再取笑怡儿了,怡儿生得还不如师母美呢?”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沈心怡将手中的梳子放下,拿起胭脂调好颜色,宫中秘制的胭脂颜色纯净,清香宜人,还对皮肤有保养作用。簪好绢花,插上朱钗,穿上那件淡绿色的锦缎长裙,众人眼前皆一亮,这位新封的更衣打扮起来真是赛过凤妃娘娘呀,浓妆淡抹,却衬得她貌比古时四大美人。

沈心怡微微一笑,道,“按照宫规,这时候应该去晋见皇后娘娘了吧。”

凤仪宫依然如同往昔般热闹。沈心怡在众妃嫔意味不明的视线中向皇后施施然拜下。

皇后道,“你就是皇上昨个儿新封的沈更衣?果然生的好模样,本宫竟然也要移不开眼了。与前几天的张氏正是不分上下,姿容秀丽。”转头又向众人笑道:“各位妹妹,你们可真是都被比下去了吧?”

皇后一说完,立刻就有妃嫔讥笑出声。

“娘娘们都是天生丽质,身份高贵,岂是心怡这等萤火之光所能比较的。”沈心怡低头答道。

众妃嫔的脸色才缓了缓。

“是吗,”夏贵妃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道,“听说昨儿个,皇上在你房中可差一点儿误了早朝。我们侍奉皇上,首先应做的事让皇上心系万民,关心江山社稷,保重龙体,你怎可凭美色,让皇上贪欢许久,伤了龙体。”

四周的妃嫔都窃窃私语,那一道道目光,就好像是杀人的利器,刺的沈心怡浑身都疼,她只是默不作声,将头儿埋得更低,不敢辩驳。

皇后抬抬手道:“不要吵了。夏贵妃,你也太过苛责了。沈妹妹刚刚晋位,对宫中规矩还不甚熟悉,我们这些做姐姐的还要多多指点于她。”

沈心怡忙跪下道:“臣妾知错了,谢谢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的教导。”

“嗯,卫嫔的事本宫已经听说了,难得你忠心为主,本宫也为之感动,已经交代内务府相关事宜了。”皇后转过话题道。

沈心怡拭拭眼泪道:“多谢皇后娘娘大恩大德,娘娘的恩情婢妾铭记于心,无以为报,如今只愿娘娘福寿安康。”

皇后点点头,心里面暗自得意,昨日不过是想压一压夏贵妃的傲气而已,更是显示自己的仁德之心,没成想,眼前的小丫头能有这样的好运气,真是一举两的呀。

“进日宫中喜事可真不少,前几天是张氏,如今又是你,现如今,你们都已是妃嫔,应该尽心尽意服侍皇上,为皇上绵延子嗣,在宫中切记要守好规矩,不可肆意妄为。”皇后顿了顿,又道:“过几日,会安排教习嬷嬷教你宫中规矩,要仔细学习,千万不要辜负皇上恩德。”

沈心怡点头称是。

这时候,宫外人禀报张答应到了。

张雨绮一进殿就看见沈心怡,顿时呆住了,脸色微变,稍稍迟疑了会,仍是走上前拉住沈欣怡的手道:“姐姐,我……”

“张答应和沈更衣之间是旧识?”一旁的丽妃立刻问道。

“回禀娘娘,婢妾还是宫女时曾和张答应有过数面之缘。”沈心怡一边答话一边使巧劲儿挣开张雨绮的手。

“既如此,你们姐妹两个一同侍奉皇上,也是宫中美谈。”皇后又出言道。

“多谢皇后教诲,臣妾等一定铭记于心。”沈心怡恭声道。

回到紫薇宫,院子里站了满满一院的人,是内务府的管事太监曹建德带着十几个宫女太监候在外边。

远远地看见沈心怡回来,他连忙跑上前道,“沈更衣可回来了,这天寒地冻的,主子您辛苦了,你们这些不长眼的,还不赶紧给主子拿手炉来暖暖手。”一边说一边看着沈心怡的脸色。

沈心怡以前当宫女的时候也没有少跟他打交道,平时他对待沈心怡这样的下级宫女傲气冲天,动辄喝骂。此时他一副小人的样子,沈心怡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沈心怡道:“劳烦公公了。”

曹建德看了看沈心怡的脸色没有变化,松了一口气道:“前些日子,老奴有事忙着,这些做奴才的不长眼睛,竟然将卫才人的银子月例给扣下来了,老奴已经狠狠揍了他们,不敢再犯,这是卫才人的月例,可是,卫才人却已然仙逝,还好,有沈主子在。劳烦您点点,收下了。”

他挥了挥手,立刻身边的小太监捧上一个托盘。

沈心怡掀开蒙着的红布略略看了一眼:银子大约一百两左右,还有十几只镶金嵌银的珠花钗环并耳环、镯子、玉佩之物。

她不动声色的收回手道:“真是劳烦公公了。内务府的辛苦,我也是知道的,以后的事还请公公多多费心,这点心意就请公公收下。”说完,沈心怡就从托盘里面拿出几锭银子并两个玉佩递给曹建德。

曹建德嘴上虽然说着惶恐,可还是笑眯眯的将这些东西收下了。收下后又道:“这次老奴特地带了几个人来供主子挑选,按照规矩,请主子挑一个太监两个宫女出来使唤,请沈更衣挑选合意的吧。”

她看了看那几个婢女太监,众人都流露出期盼的神色。

沈心怡扫了一眼,竟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不动声色的指了指最后排的两个宫女,道:“就这两个吧。”

“春花、秋月,还不快叩见主子。”曹建德立刻在一旁喝道。

两人立刻上前向沈心怡叩头行礼。

“起来吧。”沈心怡平静的说。

秋月年纪大约十四五岁,肤色略黑,眉目清秀,眼睛又亮又大,十分的有神。

春花生的文静秀雅,颇为耐看,一身宫装虽旧,却干净整洁。最重要的是,沈心怡记得她也是姜国人。

“内监就不必再挑选了,我看原本在紫薇宫西后院那里的小桂子就不错,就让他过来顶了这个差使吧。”沈心怡转身笑道。

“更衣能够看上他,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曹建德谄媚着笑道,一边转头向身边的小太监喝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人过来!”一声令下,小太监连忙跑去叫人了。

“对了,主子您看要不要换个地方住?”曹建德看了看四周,有点迟疑地问道,“听说这儿有些个不吉利……”

“不必了,这儿地方清净,挺好的。”沈心怡笑道,她所住的地方就是东侧院的东暖阁,也是前几天琴儿在的地方。

“是,是,还是主子想法高明。”曹建德口里应道,心里却忍不住一阵嘀咕,“这个主子怎么一点也不知道避讳呀,死了两个人的地方,住着不嫌寒碜吗?”

不久之后,卫婉儿的丧事也开始操办起来。既然皇上下过旨意,内务府也不敢怠慢,前几天,刘钰更是将卫婉儿的父亲好好赏赐一番,他以后的日子恐怕会好过一些吧。

层层叠叠的白布幔垂到了地上,笼罩出一种隔绝人世间的错觉。火化后的骨灰安置在暗红的淳木棺材里。空无一人的灵堂里,只余下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沈心怡看着卫婉儿的灵堂道:“婉儿,你可倒好,这一生就像那花儿一样,质本洁来还洁去,独留我在这乱世中挣扎,你的父亲,我也为他们求了赏赐,这样,你可放心了。答应你的事,我必不食言,希望来生你别投生于帝王之家……”

大楚史司寝监彤史记:乾晖三年十一月八,朝云宫宫人张氏封更衣,未几,受苔,帝怜之,晋答应,十四日,紫薇宫宫人沈氏封更衣,二人皆得宠。未几,张氏晋常在,沈氏晋答应。

嫔卫氏,原姜国女也,帝灭卫而应诏入宫,擅诗画,未得宠幸而逝,帝哀之,以妃礼葬,入皇陵,又敕礼官厚恤其父富贵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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