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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四)

却说陈信衡在家守株待兔,大兔子未来,小兔子倒来了一大群。那些去过诗会的士子,把他的六体书法,尤其是草书,吹得是仅下草圣一等,一夜之间传遍京师,于是富贵人家纷纷上门求字。陈信衡把谢客的牌子去了,挂了个润笔的价例,题扇二两,斗方三两,三尺纸五两,四尺十两,对联五十两,六体任选,价格吓退不少人,却来人仍是络绎不绝,才两天便赚了足足九百两银子。陈信衡来者不拒,天天写得挥汗如雨,权当是强身分健体。

第二天,李梦阳谴个家奴送个信,说是傍午来访,不知可否。陈信衡点头曰可,又回书一封,客套一番。

于是李梦阳独自一人来访,陈信衡亲自出门迎接,二人有说有笑,径去后院落座。

这茶水糕点水果早就备好,李梦阳指着青花瓷盘中菱角笑道:“信之,这可是江南新上市的菱角?价格不菲啊,看来润笔甚丰。”

陈信衡拿了个在手剥着,道:“也就是尝个鲜,总不及在江南泛舟现采的好吃。这润笔么,闲来没事写几个字补贴家用,不然怎养得这份家当。”

陈信衡又把娉婷二人唤来,唱个曲儿作乐,李梦阳赞道:“上等的扬州瘦马,绝好的婉约腔儿,可惜还缺些**。”

陈信衡问:“献吉兄也善此道?”

李梦阳摇头道:“康海与王九思才是此中高手。康海近来和王九思基于秦腔,创了个腔儿,自称康王腔,慷慨悲壮、喉啭音声、有阳刚之美,有阴柔之情。只是这些终是末技,我总劝他二人莫荒废了时日。”

陈信衡点头道:“这些总是游戏作乐之技,所谓业精于勤荒于嬉。”

李梦阳谈起诗词文字,陈信衡也引经据典,考评一番,二人相谈甚欢,又说些塞外的风物,心照不宣,对官场的事,只字不提。

转眼到了黄昏,那园子里点起了十多只灯笼,上了酒菜,李梦阳叹道:“信之,你这次名动京华,李东阳阁老也得了消息,邀你后日去赴个雅集。”

陈信衡笑道:“李阁老也是书法名家,信之当去拜会请教。”

二人心中均是欢喜,都知这事情终于有个开头了。于是开怀畅饮,直到三更,陈信衡又与李梦阳留宿夜话,不提。

陈刘二人在这边欢饮,隔壁的刘瑾却在和张刘二人在书房密议。

张文冕皱眉道:“早些天,陈信衡闭门谢客,这几天,却和京中文人过从甚密,又开门润笔,倒是古怪。”

刘瑾笑道:“炎光,你莫把这文人的事上了心。东厂的访单写得明白,这李梦阳整天往刘健家里跑,定是来打通关节的。”

徐正道:“这陈信衡也是沉得着气,硬是把客套事情都做齐了。”

刘瑾笑道:“我这兄弟是个能人,一人与三个阁臣斗法,做得还滴水不漏。”

张文冕冷笑道:“只怕是个养不熟的,到时站到那边去了。”

刘瑾摇头道:“这话说得还早,咱们且作壁上观。”

又过了两天,黄昏时分,李东阳府第前车马如龙,把大街都塞了过半,来者都是京中名流墨客,不光是崇古七子,便是翰林院也来了大半,一时京中轰动。

刘健和谢迁二人最后到场,各人寒暄一番,各自找了位子坐下。李东阳拉过刘健诉苦:“刘阁老,你害我写了几天的字,再写下去,我李东阳的字是满大街都是,不值钱了。”旁边的谢迁哧的笑出声来,刘健也低声笑道:“宾之,你莫小气,回头老夫重金买你几张墨宝。”李东阳只得苦笑。

刘健环视了众人,低声问:“那陈信衡来了么?”

李东阳摇头道:“献吉报了信儿,说是与他一齐来,现也不见人影。”

谢迁道:“好大的架子。”

说话间,那掌礼宾的家奴叫道:“勘分司卿陈大人,户部员外郎李大人到。”

只见陈信衡与李东阳并肩而入,众人不禁赞道:果然都是才俊。

陈信衡急步走到首座前,向三位阁老行礼,刘健亲自上前将其虚扶,打量了一番,才点头道:“陈大人,闻名已久,今日才谋面,老夫相见恨晚。”众人听此,心里均是一跳。

陈信衡道:“卑职困于事务,皇命在身,不能及时登门拜访三位阁老及诸位大人,失礼之至。”

刘健笑道:“大人圣眷正浓,衙门又放在养心殿,不能于各部走动,也是正常。来来来,陪老夫这边亲近叙话。”说罢拉着陈信衡在右下坐落。

陈信衡大惊,推辞道:“刘阁老折杀在下了。”

刘健道:“今日咱们只是个雅集,不按官场上的俗例,但坐不妨。”

于是众人落座,宴饮开席,席间无非是唱酬,加些射覆、投壶、传花的游戏,座中诸人都是学识过人的,即席诗词屡有佳作,一时热闹非凡。

李东阳作为东主,不时与刘健点评各人作品,二人皆为一时士林领袖,博古通今,见解精到,听得诸人不时点头,谢迁也是引经据典,把诗文说了个通透,甚是精彩。

转眼过了二更时分,李东阳向刘健打个眼色,刘健会意,便对陈信衡道:“信之,难得一见,李阁老后院甚是宁静,咱们去叙叙话,如何?”

陈信衡点头微笑,道:“敢不从命。”

于是刘健离席,与陈信衡移至后堂叙话。李东阳仍于席中陪客。

李东阳素来廉洁,不但府第简朴,后院也是寻常人家模样,只种了数株杨柏,用泥盆儿栽了些兰草,晚风吹来,花香带着些泥味。院东有个小石桌,刻了个棋盘,又用树根做了几张小凳,上面用竹片搭了个小棚,攀了些牵牛,枝条随风摇曳,甚是宁静幽雅。

刘健与陈信衡坐定,便道:“信之,那三策可是你出的主意。”

陈信衡作揖道:“正是。”

刘健点头道:“除了大婚纳银之外,都是善政。只是你将天下财货尽收于内库,却是恶政。”

陈信衡笑道:“所以卑职要讨个勘分司的官儿,为天子守住这笔钱财。”

刘健叹道:“你心思精巧,布局紧密,老夫佩服。老夫本是个急性子,这番却和你绕了个圈才说得话。现在我实话直说,你若为朝庭着想,便劝天子把这笔银子移回户部来,日后史书上也可留个美名。”

陈信衡摇头道:“断无可能,天子急于用兵河套,这笔银子若进了太仓,想要移出来,怕是千难万难。”

刘健皱眉道:“收复河套,老夫倒是支持的,只是万事戒急用忍,轻率用兵,有伤国家元气,只可徐徐图之。”

陈信衡道:“卑职不敢认同。河套迟收复一天,这大明的元气便多损伤一天,卑职在塞外多年,深知失套之害。”

刘健心中生恼,正想训斥,却听得谢迁在身后道:“这坐而论政,怎少得谢公侃侃。”

原来李东阳知道刘健脾气,怕他谈僵了,忙要谢迁随之入内。

谢迁坐下,看着陈信衡,道:“信之,这钱银若是入了内库,成了例,日后太仓要用钱,便难了。”

陈信衡笑道:“这个无妨,勘分司所职,其中便有内库与太仓银两调拔的预算,年年不同。所得盈余,另建一仓储备。”

刘谢二人大吃一惊,陈信衡笑道:“二位阁老莫急,听我道来。”

原来,陈信衡的意思是,日后户部和内库应收应支俱由勘分司计列,其盈余仍在两库储存,勘分司在账上另建一册,于朝庭有急时可于两库计支拔备,结合全盘账目,所谓统收统支。

陈信衡道:“太祖时本无内库,为了天子用银方便,才以内承运库为主,另建一库,是为内库。朝臣于内库,多有怨言,但不知这内库却也有好处,就是天子不得轻易再动用太仓。虽然四海财货,俱是天子所有,但总比于在太仓任意用度来得账目分明些。勘分司之职,在于统收统支,助天子明瞭账目,其重在于预算,审计,调拨,勉为其难,却是终于把内库与太仓在账目上合一了,于财政多有好处。”

谢迁点头道:“你这用意也是好的,只是怕。。。”

陈信衡笑道:“这不是有两个位子空着么,阁老怕什么?”

刘健道:“好,就先把这两个位子定了。”

陈信衡摇头道:“这可不成,不把三策定了,这两个位子定不得。”

谢迁笑道:“这个当然,这是你陈大人的筹码。好,我们把这三策逐个来叫价。”

刘健还欲作声,谢迁按住他道:“刘阁老,这侃侃当我其谁。”这时李东阳也在远处笑道:“没我来作个东道,从中调解,这生意怕也谈不成。”

于是三个老头儿,借着月色,便和陈信衡唠叨叫价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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