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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下熙熙俱为财(一)

先是四百万石折色,谢迁只愿留二十万两给内库,其余要入太仓,其理是本是太仓的所得本色,不过折了银,自然算是太仓的钱。陈信衡却不愿意,但答应此为特例,只折两年,之后这四百万石是本色征收,还是折色征纳,是否地方留存,内库都不再染指过问。三位老臣沉吟了良久,刘健道:“也好,左右不过两年,信之可敢奏请天子在诏书里将这点写得明白?”

陈信衡道:“这个当然,此事包在卑职身上。”

三位大臣于是点头答应。

其次是海关税银。陈信衡死咬着海关银入内库,已成定例。李东阳却道那只是朝贡之例,私商税银应入户部,何况开海禁后,水陆钞关收入必定减少,这无异于把户部税赋转到了内库。

陈信衡笑道:“内陆的货都不走海,若是走海路,这内陆到港口的关钞还是太仓得了,我朝海禁多年,又行迁海令,沿海并无重镇,太仓算来无损失,地方留存更是分文无损。”

谢迁道:“这倒不然,户部还得支付水军船只承造及兵士饷银,这一年开支摊分下来,至少二十五万两。”

陈信衡摇头道:“每年太仓提走刚好二十八万两,还是太仓赚了。”

李东阳道:“信之,这水军用度甚大。海上风高浪恶,船只折损也多,少不得要有银两备用造船。”

陈信衡笑道:“兵部大可按三宝太监时规模减半重建,咱们又不下西洋,用不着如此多大船。”

刘健眉毛一扬,道:“陈大人,这说了半天,你是一文钱也没得商量?”

陈信衡作揖道:“这本就是内库应有之收入,卑职已是着力为太仓争取,才有那八十万的划拨。”

刘健冷笑道:“老夫入阁多年,阅人无数,还真没见过你这般无视内阁威严的。今天给足了你面子,想不到是热面贴到冷屁股,自作没趣了。”李东阳见刘健口出粗言,知他已是震怒,正想出言调和,却见刘健已霍然站起,怒目戈指陈信衡,怒喝道:“老夫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阉党的人,还是咱们士林的人?”

陈信衡端坐正容道:“卑职是皇上的人,只听命于天子。什么阉党什么士林,于我如同无物。”

这下子谢迁也恼了,喝道:“信之,咱们明话实说,念你也是个人才,这才多番周折与你示好。你应知我们的苦心,现在悬涯勒马,也未为迟,若是你固执不化,咱们内阁必行封驳之权,到时朝臣激怒,怕你日后在士林也无立足之地。”

陈信衡忽地哈哈一笑,站立躬身作揖道:“此三策,皇上俱已拟好中旨,若内阁拒诏封驳,便行内降。若是六部给事中封驳,必中官四出,缇骑驰骋。前事可鉴,王振中官之乱不远,诸位阁老莫再逼得皇上再擅专中旨,到时悔不可及。得些好处须回手,三策有益太仓,有益天下苍生,阁老应当知足。在下这里有两份奏疏,是关本司少卿及监丞人选,卑职已用印署名,其中一份,卑职已填好人名,另一份,人名处却是空白的,若阁老不批驳三策,便权宜处理了吧。”说罢,把两个奏本放在石桌上,拱手道:“夜色已深,卑职不打扰几位阁老休息,先此别过。”然后把袖一拂,扬长而去。

这时夜来风起,院内树影摇动,更是显得清冷。三位阁老,半晌作不出声,也不是气的,还是在沉吟。

刘健气得身子发抖不已,李东阳忙劝道:“刘阁老,莫气坏了身子,何必和此子计较。”

谢迁却叹道:“气也无用,这事他还真占着理,前二策必行,来去说的不过是太仓和内库的分配。若是内阁封驳,又会有御史谏内阁不顾民生疾苦。”

三人把放在桌上的奏本看了,又是皱眉。其中一本,陈信衡把少卿授给李梦阳,另一个授给郑善夫。

良久,谢迁叹了口气,道:“宾之,这事你意下如何?”

李东阳捋着胡子,道:“他都把局设好了,不光是咱们,怕是内庭也是让他舞得团团转,尽在他掌握之中。这没钱还好,大家也不用争。但眼看一笔大财放在眼前,皇上,内阁,还有内庭都是着意于此,三家都不敢过于用力,他却是借力打力,做了庄家。”

刘健道:“看来,要重新估量这勘分司的权柄及此人的才能。是了,这余下两个职位,李梦阳占了一个,另一个位是什么人?”

李东阳道:“这人是户部经历,在京候补的进士,数学天文易经俱精通。书香世代,与中书舍人何景明交好,近日还在编一本《苏松定镇实录》,还把手稿交我阅过,眼光独到,颇有才气。”

谢迁道:“咱们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选,何况他也是设计得巧妙,献吉是户部唯一的员外郎,才恰恰的平调这从五品少卿。这监丞不过是从六品,比户部清吏司主事还要低半级,再下去便是户部照磨,只得个正八品,难道连升三级调用?如此还不如送他一个人情,把郑善夫由经历直接补缺提上去,还不违惯例。”

刘健道:“不若在户部给事中提调。”

李东阳道:“不可,给事中议的是事,不是账目校对和算手管理,任不了此职。”

谢迁苦笑道:“这都让他逼得死死的,连转个身子都难。”

刘健忽地朗声道:“也罢,事急从权。咱们拟旨吧,先把钱银拿到手,再行谋划,这九边还欠着饷银呢。”

竖日,内阁拟旨呈入,只就折色及开海着墨,大婚纳银则以皇家内事为由,请交宗人府及礼部商议。

正德阅了奏疏,哈哈大笑,对刘瑾陈信衡二人道:“教授,你这事办的好,只要内阁不哼声,这下等若成功了,余下宗人府还不是朕的家事?然后礼部便容易对付了。”于是批朱准了,又令宗人府拟文纳银之事,交礼部备案。

另一份勘分司少卿及监丞人选,正德看也不看,随手也批了,转还内阁。又令刘瑾把滞积的内阁奏章都批复了,不可耽搁。

正德对陈信衡道:“教授,现在万事俱备,就看你这个诸葛亮了。朕要尽快把银子拿到手。”

陈信衡笑道:“微臣保管八月前为皇上拿到至少一百万两银子。只是,目前,还得要皇上做两件事。一,是从内库拨二十万两银子给太仓,与内阁商量好,让他们想个法子,把礼部这最后一关给过了,免生周折,这礼部何时事了,银子马上拨备。二,是把杨一清的四万两养马银也从内库出了,莫再拖延日子,让大臣们知道皇上急着用银子,确是为了重修九边,少些无谓的庭议。”

正德皱眉道:“内库只得六十万两银子,依你意思,这一下子没了一半。朕还得应付十月的大婚呢,怕是有些不便。”

陈信衡跪下道:“请皇上相信微臣,十月之前,微臣愿为皇上再筹二十五万两银子。”

正德哈哈大笑:“教授,你莫不是守着个大金山?好像这银子于你眼中,似如废铜烂铁。好,朕相信你。”心念一动,眼珠一转,想起陈信衡风淡云轻的性子,不给他压个担子,心里不安稳,于是嬉笑道:“不如教授写个字据,这钱权当是朕借给你的,礼部的事,你去和内阁商量,还有,这钱你得给个利息,按月分付。”

陈信衡一怔,心里却大喜,强压住欢喜,佯作犹疑片刻,才道:“无妨,这笔账微臣认了。”

于是当下立了字据,写的是:兹有勘分司卿陈信衡,向内承运库借银二十四万两,十月之前还纳,月息三厘。

一式两份,各自用了印,刘瑾在旁摇头不已暗说荒唐,这有什么好玩的。

陈信衡却是如获至宝,小心把字据收好,又连连谢恩,便去内阁值房。

三位阁老听闻陈信衡来访,便请其入内,宾主坐定,陈信衡拿出字据示与众人,道:“皇上说,只要阁老们把礼部都疏通了,这二十四万两银子便调拨入太仓。”

三人看了字据,先是摇头苦笑,之后不禁皱眉,苦思了良久,刘健道:“好,此事便如此定了,包在老夫身上。”

陈信衡笑道:“刘阁老果然是断事快捷,信之谢过了。这字据且放在阁老这里,事成后,再回给我。”说罢作揖告退。

李东阳道:“阁老何必回复得如此快,不思量一番。”

刘健摆手道:“边饷拖不得,久则生变。莫拿军国大事来儿戏。”

李东阳摇头道:“这借据胡闹,还要算上个利息,也不知那陈信衡去哪里盘出个几十万两来补回内库。”

谢迁拿着那字据,扬了几下,道:“他还不还得了是其次,只是此字据非同小可,等若开了勘分司划拨钱粮的先例,日后陈信衡事权更重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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