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了一夜，杨茗的身子骨还是酥的。
走几步路跟跑了一场马拉松一样，吃力又软绵绵的，就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抽了力气一样，走得她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惠帝近在眼前，杨茗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将身体的不舒服尽数压下，尽可能地摆出平常的状态。
走到惠帝面前，看着惠帝满脸的阴鸷，又看看一旁暗自得意的孙公公，杨茗心里微紧，却并不意外。
他在来见惠帝之前，就已经猜到了会是这般光景。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福。”
杨茗跪下，捏着嗓子恭敬道。
惠帝阴冷地盯着他看，似乎想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看到他的心里去。
惠帝不叫她起来，杨茗身体跪得笔直，恭候着，不敢有半分差池。
孙公公侍立一旁，冷眼旁观。
虽然他一直都是一副低眉垂眸，事不关己的样子。
但是若是仔细看，就能够从他眼底深处，看到他浓烈的得意之色。
杨茗垂着眸子，安静地跪着，不声不响一言不发。
惠帝的眼睛如锋利的刀子一般打量着他，一寸一寸地“凌迟”着杨茗。
见杨茗脸上一片平静，神态坦然，没有丝毫心虚的迹象。
难道他没有背叛自己？
“小杨子，起来回话。”
惠帝的声音响起，有些慵懒，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杨茗谢了恩，站起来伺在一旁，垂眉顺眼，安静地磨着墨。
孙公公见此，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语。
惠帝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言，放任他去了。
惠帝手中的奏章尚未看完，再次拿起朱毫批阅着奏章。
时间一点点过去，杨茗身上难受得紧。
站了良久，她的腿已经毫无知觉了。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而是咬着牙，坚持着候在一旁。
奏章已经批了大半。
惠帝头也不抬，冷着声道：“昨日发生了何事，你是如何得罪了三公主？”他想知道杨茗跟太后是什么关系，但是他并不会直接问，而是拐了个弯，问起了他与三公主的沟壑。
杨茗将昨日里发生的事情的一五一十说了，一面说一面小心地看着惠帝的脸色。
她站的位置是惠帝身后侧，只能隐约看到一小半张脸。
还有那微微下拉着的嘴角。
杨茗知道惠帝想问的是什么，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会儿，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昨日奴才幸得太后所救，不然奴才就得与皇上阴阳永隔，再也没有机会伺候皇上了。”她三言两语，没有一句是离了惠帝的。
惠帝听得心里头略舒坦了些。
“是吗。”惠帝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句，道，“既然太后救了你，小杨子可曾谢过太后？”
“回皇上，已经谢过了。”杨茗嘴角带着丝丝浅笑，连声音里也带了几分笑意。
听得惠帝心头又不舒服了起来。
惠帝轻飘飘地转过头，瞥了杨茗一眼，斜乜着眼睛看她：“你似乎很高兴啊。”
“回皇上，”杨茗脸上的笑意不减，看向惠帝，道，“能够有幸继续伺候皇上，所以奴才高兴啊。”
“当真？”惠帝继续问。
杨茗：“自然是真的。”
看着杨茗神色真诚，惠帝看不出丝毫的异样，才慢慢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奏章。
不过片刻，惠帝装若无意地问了一句：“听闻小杨子在太后偏殿住了一宿。”
“是的，太后仁厚。”
多余的杨茗并不敢说。
听到这话，惠帝神色不明，将她的话重复了一次，在嘴里暗暗咀嚼了几下，才慢慢吐出来。
他的声音冷若冰霜，听得杨茗心头寒意乍起，寒毛直竖。
暗暗将心头的惊慌压下，杨茗坦然地立于一旁。
“太后可曾与你说过什么。”
听到这话，杨茗无语。
都扯了这么久的闲篇，可算是入了主题。
他想问的不就是自己是否背叛了他么，还绕这么远。
杨茗态度恭敬，面色惶恐，道：“昨个儿，奴才出了酒缸便晕了过去，之后醒来就不曾见过太后。晨起时奴才去谢恩，但奴才并未见到太后的面。”
“没见面？”
惠帝有些不相信，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杨茗的脸。
但是杨茗脸色平静，他看了的良久，还是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
见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惠帝也懒得再看，收回目光。
只是他的心里，总归是不太稳当的。
“既然受了伤，便回去歇着吧。”惠帝道：“免得传了出去，叫人说朕亏待了你。”
“奴才惶恐。”杨茗谢了恩，退了出去。
刚出了门，“杨总管。”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杨茗眉头微拧，抬起头来一看，见到来人的脸，倒是有些许的意外。
杨茗微微退了半步，让到一旁，恭敬而不失疏离地道：“原来是丞相大人，奴才见过丞相。”嘴里说着奴才，态度却不卑不亢，又让人挑不出错处。
贺子衍颌了颌首，看向杨茗的目光不带丝毫情绪，如看一个死物玩意儿一般。
“杨总管客气了。”贺子衍道：“许久未曾见过杨总管，听说杨总管最近似乎不太顺。”
“多谢丞相关心，奴才无碍。”
“是吗。”贺子衍看了他几眼，绕开他往内殿走去。
见贺子衍要走，杨茗恭敬地再退半步，躬身送道：“丞相慢走。”
贺子衍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内殿。
见他走远，杨茗直起身来，一个眼神儿不给，带着小六子转身走了。
不知道，贺子衍此行是什么目的，难道又出了什么事情？
带着些许疑惑，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六子，三公主那里如何了？”将其他人遣走，唯独留了小六子在身边。
小六子腼着脸笑，凑到杨茗身边，道：“师傅，果然有先见之明，那三公主现在被禁足了。”说着，他面带惋惜，“只是可惜了，只禁了三天而已。”
“三天？差不多的。”杨茗神情莫名。
“对了，你去前面伺候着，我这里暂时无事，你且退下吧。”
“师傅放心。”
小六子现在已经成精了，杨茗分明什么也没说，他心里却如明、镜。
笑着应了声是，乖顺地退了出去。
看着小六子那得意的笑脸，杨茗一阵的无语，忍不住提点了两句。
“将你脸上的表情收收，别叫人一看就懂，时刻牢记喜怒不形于色。”
“是，小的明白。”
小六子退了出去。
杨茗再也坐不住了，身体软成了一摊泥。
轻轻地叹息了两声，杨茗吃力地支起身体，慢悠悠地走到床边，将身体重重地砸在床上，闭上眼睛睡了去。
此时时间尚早，她刚刚入了睡，宫里却是正热闹的时候。
她走后不久，太后便起了身。
梳洗之后，太后正用着膳，忽听外间传来一阵喧嚣。太后眉头微拧，有些不悦：“折茶，出去瞧瞧。”
“是。”白茶出去不过片刻功夫，回来时脸色比出去时严肃了不少，“回太后的话，宫里出事了。”
太后扬了下眉，问道：“何事？”
“明烁宫里发现了麝香。”
“嗯？”太后凤眸一利，抬头看了白茶一眼，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明烁宫，哀家记得，那是惠美人的宫殿。”
白茶：“正是。”
“此事为后宫之事，后宫一直是由皇后管理，婉贵妃协理，此事交与她们即可。”
“是。”
消息很快传到皇后的坤宁宫里。
文皇后向来性子软糯，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她吓得身体发抖，面白如纸。
苏悦见到吓成这个样子的皇后，心里一阵无力。
她不得不镇定，替她的这个皇后主子拿主意。
“娘娘，后宫之事一直都有婉贵妃协理，不若，我们去请她出面吧？”
“她……可以吗？”皇后有些没底气。
苏悦：“可以的。”
“那，你去请婉贵妃吧。”皇后揪着手指，满脸的期期艾艾。
苏悦在心底叹息了一声：皇后如此软弱，难怪皇上不喜欢她了。
心里抱怨归抱歉，事情还得做。
她是皇后的亲信，亦是这坤宁宫的掌事宫女。皇后若是不得宠，那她们这些下人也没好日子过的。
来到慎思宫外，苏悦着人进去通报一声，清仪亲自出来，将她迎了进去。
“苏姑姑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的，着小宫女们来知会一声就是了，怎的辛苦你亲自跑一趟。”清仪笑道，“快请，娘娘正在里间呢。”
“清仪姑姑客气了，请带路吧。”
随着清仪入到里间，如她所言，婉贵妃已经严装以待。
苏悦请了个安，道：“娘娘，奴婢是奉皇后之命，前来请娘娘主理宫中之事，还请娘娘莫要推迟。”
婉贵妃点了点头，道：“如此，本宫便不再多言了。清仪，去明烁宫吧。”说罢，婉贵妃转过头来看了苏悦一眼，问道，“苏姑姑可跟本宫一道去？”
苏悦赶紧道：“奴婢就不去了，娘娘协理后宫多年，对后宫之事已经明了，奴婢去添什么乱呢。奴婢先行告退了。”
见她要走，婉贵妃也不强留，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那清仪，代本宫送送苏姑姑。”
“是。”清仪退了出来，将苏悦送出殿外方归。
回到内殿，清仪一改先前的热络恭敬，道：“娘娘可真是好脾气，这皇后一点用处都没有，真不知道娘娘为何如此助她。依奴婢所见，不如直接向皇上说说，将管理后宫的权利归您，也省得还要看她坤宁宫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