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时值秋雨连绵之际，多地降下暴雨。渭河上流河水暴涨，淹没了良田千顷，房屋瓦舍无数。渭河两河百姓流离失所，大量粮食被冲走，无数牲畜亦被冲走。”
杨茗前脚刚迈进去，后脚就听到贺子衍冷肃的声音。
她脚步微顿，眉头收了一下。
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河东与河西两县已经大面积受灾，两地官员上折，请皇上御批。”贺子衍呈上两份奏章，由王公公接过。
惠帝一一展开看过，将奏折放到一旁。
“贺爱卿对此有何高见？”惠帝看了一旁行礼的杨茗一眼，抬手示意他起身，复将目光落到贺子衍的身上。
杨茗进来，他也看见了。
眼光在杨茗身上一扫而过，嘴里回答着惠帝的问题。
他施了一礼，道：“启禀皇上，依臣之见，此事一是确定灾情大小，拔放库银与粮食， 再将灾民统一安置，以防止暴、乱。再者，亦要查察决堤缘由，该修的修。”
惠帝点了点头，道：“如此，那便交与爱卿去办吧。”
“是。”贺子衍行了礼转身即走。
走了门口，贺子衍忽然转过头来，看着的杨茗，道：“皇上，之前听说杨总管对此也颇有心得，不知道今日微臣是否有幸，能够一听杨总管高见？”
惠帝与杨茗具是一震，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
两人看向贺子衍，后者淡淡地笑着，神态恭敬有礼。
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提出的意见有什么问题。
惠帝怔了一怔，眼底闪过一抹阴鸷，转瞬即逝。
“小杨子，”惠帝瞥了杨茗一眼，道，“贺丞相倒是看得起你，既然贺丞相已经开口了，你怎么看？”
惠帝用一种略带调侃的神情看着他，明明语气很轻松，偏偏让杨茗出了一身的冷汗。
急忙行了一礼，表示惶恐。
杨茗道：“皇上，贺大人说笑了，奴才哪有这个能力啊。”
不等皇上说话，贺子衍含笑道：“杨总管这是谦虚了，之前就听说了，山体滑坡地事件就是杨总管出的主意。”
他笑着，将上次杨茗插手政事的事情扯了出来。
杨茗脸微微僵了一下，心底有些拿不准，贺子衍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想通，不经意地垂眸间，看到惠帝阴沉的脸色，杨茗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只见贺子衍继续道：“杨总管不愿意说，莫不成杨总管除了皇上之外，不屑于与其他人说话？”
这话可是有些诛心了。
宫里可不止一个主子，虽然杨茗是惠帝身边的人，以惠帝马首是瞻，说话做事以惠帝的意志为主即可。
但是她再怎样，那也只是个奴才。
既然是奴才，那就得有个奴才的样子， 若是她拿着个架子，除了惠帝外都不放在眼里，那就真成了一个权宦了。
依着惠帝的性子，还能够留她多久？
杨茗敛眉轻轻勾唇，心里暗骂贺子衍，这人就是个混蛋，几句话而已，都不忘了给她挖坑！
还一个接一个的，乐此不疲啊。
她将心里的嫌弃压下，暗自戒备着。
她赶紧跪下，向惠帝求饶，道：“皇上，奴才确实万事以皇上为首，但是奴才也知道自己的本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奴才不敢乱说。”
惠帝听罢，脸色微霁。
杨茗还知道以自己为首，亦知道自己的本分，看来还是心里有些数的。
惠帝的心情好了两分，摆手示意他起身。
他道：“既然贺大人问了，那你便随了他的心思吧。”
贺子衍脸色不变，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
但是杨茗却从他的脸上，感觉不到一丝丝的笑意。
杨茗道：“皇上有旨，奴才不敢不从。”
惠帝点头，示意他说。
杨茗看了贺子衍一眼，神态工恭敬。
“贺大人之前所说，奴才亦是十分赞同，但是奴才还有些小小的提议。若是奴才说错了，还请皇上恕罪。”
“恕你无罪，说吧。”惠帝斜了他一眼，道。
杨茗点头，恭敬地道：“河道决堤，这河道只怕……也有些问题的。”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
这里的人没一个是简单的，自然知道她的停顿里，究竟是省略了什么。
贺子衍挑了下眉，看向杨茗的目光里带了几分兴味。
刚才他也想到了，但是没挑明。
这人倒是有意思，竟然毫不在意地直接挑明了。
惠帝示意杨茗继续往下说。
杨茗道：“朝庭拔的赈济不可少，但毕竟天高路远，路程中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间。不如着当地官员组织本地富商出粮出米，皇上，您看呢？”
听到他的话，惠帝总算正眼看他了。
贺子衍也怪异地看着他。
明明这人从来入宫多年，对这些东西，倒是了解得不少啊。
而且这说的话，还是有些理的。
这倒是跟他之前得到的消息有些不同的。
不过这心狠手辣的本性，还是没改。
“自古商人都是唯利是图，你让他们凭白无故的拿出这么多东西来，朕且问你，那些富商为什么会同意？”惠帝问道。
杨茗道：“商人嘛，确实是无利不起早。既然如此，那皇上就许他们一些好处又何妨？比如说，以出资多少，立功德牌，于后人敬仰。再比如，设立一些官职，以钱以粮捐官。皇上以为呢？”
她是说一句话就会问惠帝一次。
让惠帝充分体验一下被尊重的感觉。
果然，惠帝对她的方法很是受用，脸色比起之前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听到他的话，惠帝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他在思考着这个方法的可靠性。
贺子衍却皱了眉。
“捐官之风一但盛行，只怕这官场会乱了吧。”
“特殊时机特殊方法，只是用过这一段时间而已，再说，若是设立限制，限定所捐的官职，那又有何妨？”
贺子衍沉默了一下。
杨茗见他不说话，知道他是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可靠性。
她也沉默着，等着这两位的决定。
不过片刻，惠帝开口了。
“此法甚好。贺大人以为呢。”
贺子衍忽地一笑，拱手道：“皇上圣明。”
“既然如此，那就按小杨子的意思去办吧。”惠帝懒得多管，懒懒地挥了挥手，将事情甩给贺子衍。
贺子衍抬头，行了一礼，道：“皇上，既然此法是杨总管所出。皇上微臣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皇上成全。”
“何事，说吧。”
“微臣想请皇上将杨总管借给微臣一段时间。”贺子衍道，“有杨总管在，相信此事也能够进展地快些。”
惠帝再次沉吟了一下。
渭河决堤灾情紧急，由不得他多犹豫。
看着一旁规规矩矩地侍立着的杨茗，沉着眸，眼底幽光闪烁。
过了一会儿，惠帝才道：“既然贺大人开了口，那便准了吧。”他又看了眼杨茗，“此事关系重大，灾情刻不容缓，你们准备准备，即日出发吧。”
“臣领旨。”
“……奴才领旨。”
与贺子衍的高兴不同，杨茗有些不太情愿。
碍于皇上的旨意，她不能反抗。
只能祈求地望着惠帝，希望他能够收回成命。
谁知道惠帝直接当作没看到。
等贺子衍走了，杨茗一直在一旁伺候着，眼睛时不时地往惠帝身上瞟。
惠帝早就察觉到了杨茗的目光。
将笔一放，惠帝道：“小杨子，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杨茗还是有些犹豫，似乎在想着应该怎么开口。
久久不曾听到身后的声音，惠帝有些疑惑地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欲言又止的眼神。
惠帝皱眉，不悦道：“有什么话直接说，跟朕亏待了你似的。”
“奴才不敢。”杨茗表情惶恐，语气却是轻松，道，“皇上，奴才不想出宫。”
“为何？”惠帝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杨茗半真半假的道：“奴才在皇上身边伺候伺候习惯了，这一出了宫，奴才……奴才不习惯。”
惠帝笑了，眼底的阴鸷散了两分。
“贺丞相能得开次口，再说，灾情紧急，你既然已经出了主意，那你就跟着一起去吧，事情了了，再回来复命。”
“……”杨茗抿着唇。
这惠帝是抽了风了？
还是打的什么主意，怎么突然就要将自己打发出宫了？
“皇上，莫不是奴才做错了什么，惹了皇上不高兴？”杨茗扑通一声跪下，神色悲戚，“若是奴才有什么地方做错了，那求皇上惩罚，别赶奴才出宫。”
惠帝呵笑一声，神情淡漠。
将目光收回，继续看着面前的书。
“小杨子做得很好，并无过错。渭河之事颇为紧急，你出了主意，自然心底也有了打算，你去了便可直接处理，免得浪费时间。”
“皇上……”杨茗还想再挣扎一下。
抬头对上惠帝的目光，冷光如刀，打在杨茗的身上，吓得杨茗心底一毛。
她赶紧低下头，道：“既然皇上有令，奴才遵旨。”
“很好，准备准备吧，等时日到了，与丞相一齐出发。去吧，这两天就不必前来伺候了。”惠帝满意地将目光收回，眼底幽光沉沉，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