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烟不敢睁开眼，不敢去看他。
而男人的嗓音，已经透着对她彻彻底底的失望和绝望。
今天从他身上获得的一切甜蜜与温暖，都在这一刻，被打回原形。
栗烟深深吸气，用她所能发出的最平静的声音：“我说了，我不记得那晚的事，只是醒来后才发现什么都发生了。”
“不记得？”男人眉毛轻挑了下，显然是不相信的表情，唇瓣微不可寻地动了动，“失忆了？”
栗烟淡淡别过头去，回答得很敷衍，因为她不想对这件事多加以思考，“大概吧。那一晚的事情，就是不记得了。”
江清墨忽然横过一记冰冷的视线，“你电视剧演多了，还是脑震荡把你震失忆了？”
突然降温的语气，栗烟后颈一凉。
车里狭窄得很，他那股压迫的感觉让人无处可逃。
栗烟深吸一口气，对上他凉薄的视线时，忽然觉得什么解释都徒劳和多余了。
她说的他不相信，却还非要变相的讽刺她，用这种冷冰冰的眼神贯穿着她。
“你不相信，我也没辙。”
她语气疏了下来，恢复了以往慵懒自得的常态，双手淡淡环抱着胸膛。
江清墨想起曾经看到过，她这句话曾被网友收录到渣男十大语录中。
此刻他才深有感触，不只是渣男，从女人口里说出来，也是有够烦心。
更何况，知道她跟别的男人有肌肤之亲后，他此刻很烦躁，很愤怒。
“我有想过怎么跟你开口，但最后又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了。”
栗烟继续淡淡地说着，眉眼不动。
好一句没必要。
对她而言，他也是个没必要的存在。
男人胸口莫名一窒，唇角溢出丝冷意，“没必要，是因为你觉得跟谁上床都无所谓？”
“什么？”栗烟回头看他，只觉他那话像一巴掌打在脸上似的，火辣辣疼。
他那语气，就好像是她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一般。
明明她自己都是受害者。
她到现在，还没从那种噩梦般的感觉走出来。
她一直都是很检点的女孩，虽然在娱乐圈混迹那么久，陪喝陪聊陪笑，但从未把底线陪出去。
除了他之外。
圈内人一直认为她为钱为名利，但只有自己心里清楚，在两年前那场宴会上，她第一眼对进他的视线里，便有种将身心魂魄都交付出去的感觉。
所以之后，跟他如火如荼的疯狂，也是夹杂着私人感情的。
和他在一起，她感到愉悦，感到安心。
所以，才无法原谅自己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过，她都嫌自己不干净。
被他那样说出来，栗烟才觉得伤疤被活生生扯出来一样地疼。
她视线冷锐，吐出两个字，“停车。”
男人却像闻所未闻，注视前方路况，“我没问完。”
栗烟对他那态度忍无可忍，闭紧眼眸，终于爆发出心里憋屈——
“你还想问什么？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没错，是陆景焕，那晚他把我拐走，我喝醉了酒不省人事，第二天早晨就发现自己换了衣服，浑身酸胀躺在他床上，还要我说得更仔细一点吗？”
她突然一连串的话，着实让男人一愣，停下等红灯时，回头怔怔注视她。
栗烟毫不躲避，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眸，“至于江总想知道那晚的详情，他怎么碰我的、用什么姿势、时间多久，抱歉，麻烦你自己去问陆景焕，我不记得，也不想记得。”
她说完这番话，仔细去看，能看清她深藏在眸底的清泪。
那是被他逼到一个境地，她实在是无法忍受了。
是对那晚的恐惧，也是对江清墨自私态度的绝望。
他一味地想从她嘴里听到真相，一味地对她发脾气，却从没考虑过她的感受。
他有没有想过，这件事，身为女人的她根本难以启齿。
还是他认为，她是个随意到跟别的男人上床后，还可以和他谈笑风生地聊感受的女人？
栗烟不想再多想，她大脑已经很累了。
“栗烟，你冷静一点，我不是逼问。”
男人无法冷静的五指紧紧攥着方向盘，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激烈。
他想起将她从陆景焕家救出来的时候。她在他怀里睡得苍白而疲倦，脸色平静却枯槁。
那时，做梦也想不到，陆景焕竟然敢对她下手。
栗烟勾了勾唇，“还不叫逼问？你就差拿刀子逼着我说出来了。”
男人薄唇紧抿着，“我只想知道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瞒着我。”
对他而言，陆景焕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没有一个契机，他们之间的交战无法展开。
但谁能想到，他竟然用侮辱的栗烟方式，向他正式发起交战，而且都过去了这么久，若非今天慕蝶提起，江清墨永远无法发现这一点。
栗烟喉咙发出声冷笑，“我怕你嫌我脏，满意了？”
男人呼吸骤然一滞，心脏深处，有一团紧紧纠葛在一起，
女儿已淡淡地解开安全扣，转身就下了车，与他一个对视都不再有。
江清墨微眯着黑眸，在寂静中凝视她离开的背影。
她蹒跚而行，明明腿都疼成那样，死活不肯回头。
男人坐在车里，灯光将脸部阴影打得浓郁沉重。
攥紧拳头，胸口深处攒动的阵阵不安感，使他拳头“砰”地一声砸在方向盘上，发出一声尖锐的鸣笛。
——
这一天，栗烟已经够疲倦了。
她算是深刻意识到，跟江清墨在一起，什么叫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
她走了很久，循着手机导航想往医院里，只有两公里的路程，她却走到脚疼。
索性就在街边坐下来，抱着膝盖，看即便是深夜里，也车流不息的夜晚。
忽然觉得一阵没由来的孤独感。
这就是榕城，这么广阔的一片地方，却很容易让人感觉没有容身之处。
她在街边坐了会，摸了摸口袋想把手机拿出来，摸出的却是之前买河灯的发票。
她一看到跟那男人有关的东西，心里就堵着气，狠狠将纸团揉碎，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正巧此刻，电话响了起来。
她拿出来一看来电，期待的心情一下失落下去，甚至陷入低沉。
然后，就为自己这份奇怪的心情感到可笑。
她自己从他的车里跑出来，还期待他给她打电话？
“喂。”
“你没在医院？”电话那头，蒋春直接语气对她很冲地道，显然是质问的口气，“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栗烟漫不经心地问。
“你在哪？”蒋春又问了一遍，“等我见到你再说。”
栗烟烦躁皱眉，十分不耐地道，“我先前跟你说过吧，要约我见面，麻烦去联系金澜。”
蒋春冷笑一声，还不忘嘲讽她一句，“联系什么金澜，谁不知道你最近闲得没戏接。”
“是吗，”栗烟面色麻木，眼眶深陷空洞，“榕城那么大，那你就慢慢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