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从没忘记过自己。
只那一个眼神，栗烟便能读懂，这种默契是与生俱来的。
苏棠并未说话，只是目光直直地凝视着她，像要将她上下左右都看仔细精准了才罢休。
“你认得我，对吧？”栗烟又重复了一遍，轻柔的语气带着期盼之意。
苏棠的喉咙干哑无比，却拼命地想要回应她的话，不住地点着头，还发出嘤嘤哼哼的声音：“我认得，妈妈认得……我的烟烟……”
听她喊出自己名字时，栗烟只觉心房被什么温柔的东西所填满了般。
这是她记忆里第一次听妈妈喊她的名字，温柔又缠绵的吐气，饱含着对她的爱意，是只有家人才有的感觉。
苏棠不断轻抚着栗烟的手背，深切的眼眸始终注视着她，怎么也看不够，干涩的唇角咧开微笑，“真的是烟烟，烟烟长大了，变漂亮了。”
栗烟笑着抿唇低头，端起桌边的茶壶轻轻倒了杯茶，推到苏棠面前，手还有点抖：“妈妈，你这些年都去哪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苏棠深切望着栗烟的表情才稍微有了转变。
她低淡地轻叹一口气，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随后，轻声婉转地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她。
栗烟始终安静地听着，表情从惊讶变为心疼，最后再化为平淡。
听见她说下野贵导演一直在照顾她的生活起居时，栗烟心里又莫名对那位导演有几分肃然起敬。
虽然说他是个十恶不赦的犯罪分子，但栗烟依旧感激他对妈妈这么多年的照顾，才能让他们有一天母女团聚。
“下野先生倒台之后，我就带着你父亲，偷偷坐渡轮回了榕城。”苏棠地低沉着嗓音，语气捎带苦涩，
“本来是来找秦十月帮忙的，谁想到榕城的警察已经找上门了，真是的，十几年不来这里，都不知道这里的警力那么发达了。”
栗烟绷着浑圆的眼眸，呼吸一瞬不瞬地绷直着。
她上下打量妈妈瘦弱矮小的身形，除了脸上被刚才抓头发挣扎出的一点伤口，所幸其他地方都看起来无事。
“没事吧，这边还疼吗？”栗烟心疼地指着她的右脸颊，低声问。
“不疼不疼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苏棠笑着摆手，却是露出除见到陆行之以外唯一真心的笑，是欣慰而又温暖的笑颜。
她思念了很多年的女儿，每日渴切地盼望却又害怕与她见面，盼望是源于思念，害怕却是担心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会给她留下阴影，让她憎恨自己。
但现在看来，栗承华是个好父亲，他将女儿培养得落落大方、窈窕有致，对她也无半分恨意。
“莫警官从前不会随便动手的，可能是他今天心情不大好的缘故。”栗烟淡淡叹息着道。
苏棠听到此话，本还笑意温柔的脸忽然变了。
她两颊覆上一层阴沉感，眉眼笼罩着雾霾般，视线寒凉地注视着她，随后压低嗓音问：“烟烟，意思是你跟那两个人很熟？”
苏棠只觉有一股怒气在胸膛滚涌，她想起了先前在医院遇到江清墨时他说的话。
只要想起自己这么善良的女儿被那种男人欺骗，重蹈自己的覆辙，便深觉心痛不已。
“哪两个人？”栗烟微微怔了下，对她猝不及防的问题有些愣。
苏棠别过脸去，很不情愿地道：“莫欧陆和姓江的。”
栗烟一愣，随即注视着妈妈别过去躲在阴影中的半张脸，以为她是在为刚才莫欧陆派人扯她头发的事情而生气，旋即一笑，解释道：“算是吧，不过他们是很好的人，我认识他们那么久，也是第一次看到……”
“那么久？有多久？！”谁知苏棠没听她后面的话，直接激动地出声打断她的话。
栗烟被她激动的声音吓一跳，“也没有多久，真要算的话，跟莫欧陆认识一年多，跟江清墨认识两年多……”
“两年多？！你跟江清墨认识两年多？”苏棠不敢置信地大吼出声，脸色彻底从刚才的温情转变成了惊愕和质问。
十指紧紧地攥成拳头，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狠狠压在桌子上，视线底透着一股急迫想得到答案的神情。
栗烟对她的反应觉得有点奇怪：“对……”
怎么都觉得妈妈对那二人的不满，不只是刚才的一点小摩擦，因为苏棠眼睛里的愤怒和不快，十分渊源深久。
她深吸了口气，不觉很小心地问：“妈妈，你跟江清墨和莫欧陆有什么仇恨吗？”
苏棠不觉冷笑出声，阴森的表情垂落着，被头顶灯光打下的阴影遮蔽住，让人心惊胆寒：“呵，岂止是仇恨，我恨不得杀了剐了他们全家！”
栗烟后背惊觉一阵发凉。
苏棠跟江清墨会有什么仇恨？按照妈妈的描述，她跟江清墨不是最近才相见的吗？
又怎么会……
突然，“吱呀”的一声，沉重的铁门被打开了，带进一点新鲜的光线。
栗烟与苏棠几乎同时看了过去，苏棠的脸上顿时写满了警告和不安的情绪，视线如炬地瞪着站在门口的几个警员，为首的是莫欧陆，他脸色平静了些，低声道：“我已经通过监控录下苏棠的话了，多谢，栗烟。”
栗烟起身，与他刚才的恩怨也一下化解开：“没事。”
“你们要干什么？烟烟，你救救我！”苏棠被几个警员给围住，重新戴上手铐，她顿时被恐惧支配，抬头看向栗烟。
“妈妈，你尽管放心，偷渡回国的确不对，只要你在牢里乖乖听话，别违反纪律，很快就会出来的。”
栗烟虽然不忍离开刚回到身边的母亲，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跟她说，但此时此刻，却也不是纠缠的时候。
苏棠脸上明显的害怕，但已不再闹腾了，乖乖惹人怜悯地被押站在那。
“妈妈，我会时常来看你的。”栗烟走过去跟她拥抱了下。
久违的触感，虽然瘦弱但却只属于母亲温柔的体温和胸膛，让她觉得这么久的等待，一切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