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皇上面容流露出满意神色,“这是朕前些日封的公主,她实乃大梁福星!”
梁国臣子们倒是知道,这个安愿公主的厉害之处,没想到是个年轻美人儿。
顾长兮遥遥看向月氏国大王子,眉眼间难掩伤情。
他都没有胆量与她对视,撇过头去,心宛若被针扎般疼。
顾长兮绕到屏风后落座,在梁国有规矩,闺阁未嫁之女,若是遇上必须抛头露面的场合,便摆上屏风。
沉暮夜担忧的目光,透过影影绰绰的遮挡传来,她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终是要面对这些,虽然现实太过残忍。
再开口时,定了定神色,已恢复寻常模样,“淮中一别,大王子别来无恙。”
顾长兮清冷的嗓音响起,带着浓浓客套与疏离。
皇上提了兴致,“哦?安愿与大王子认识?”
“岂止是认识那般寻常呢。”顾长兮端起酒杯,似笑非笑的说着,“大王子可是臣女的师兄。”
此话一出,别说梁国诸臣感到惊讶,就连月氏国使团,都是吃惊面孔。
安愿公主是天外谷谷主,那么,大王子也是了?
谁都没法把战场嗜血如命的阎罗,与悬壶救世的医者联系到一起。
泽玉微微笑了笑,同样用那四个字回敬,“师妹,别来无恙。”
他强迫将那些杂七杂八的情绪压在心底。
两人心里都清楚,别来已是完全相反的对立方。
道不同,注定不相为谋!
“没想到大王子与安愿妹妹师出同门。”
太子沉安煜发话,探寻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转,不禁啧啧称奇。
向来不多管闲事的晖王沉暮夜,突然发话了,“江湖规矩,不问出处,所谓无巧不成书么。”
皇后笑吟吟开口,颇有和稀泥的意味。
“也有那句英雄不问出处。”
顾长兮垂眸不语,她的作用只是化解牵机毒,又不想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可总有些人,想暗戳戳搞些事情。
这场小争执下来,皇上全程一言不发,作壁上观,直到最后才道:“歌舞礼乐起。”
几轮酒水灌下来,众人都有些微醉了。
使者喝得酒酣,摇摇晃晃抱拳起身,语气中带着轻佻的羡慕。
“大梁陛下倾待客之谊,美酒佳肴,美人丝绸,管弦之声,真是勾得人心痒痒。”
粗鲁直白的话,让许多人心生不悦。
这是公然的不敬!
手底下人酒后胡言乱语,主子总得管管吧。
而再看那大王子,自顾自喝着美酒,修长骨节随着丝乐节奏的叩击着桌面,颇为惬意。
太子沉安煜皱了皱眉,发话,“使者既是吃醉了酒,来人,先扶下去喝盏醒酒汤。”
有宫女上前想扶,却被重重摸了一把脸蛋,吓得脸色都白了,手足无措的连连后退。
“中原女人,皮肤就是细嫩!都能掐出水来!”
使者呲着满嘴大黄牙,嘎嘎怪笑着。
刚刚还可以视作醉酒失态,可调戏宫女言语下流,打得是大梁后宫颜面。
“大王子,虽月氏国地处蛮荒,但臣子们都未经教化么,如此失礼可是让人笑话的。”
皇上周身透出威严气息,震慑出有些出格的场面。
看在他们是来议和份上,这才设宴好生款待,看看现在,倒是想来惹事的。
泽玉毫不在意的一笑,慢吞吞起身,走到殿中央,右手放在胸前,敷衍微微鞠躬。
“大梁陛下所言极是,孤也觉得月氏城相比大梁京都,有些荒僻了,不如陛下割爱,两国换上一换?”
他勾出人畜无害的笑容,眸中却淬满了认真和算计。
梁国诸臣都直接听愣了,大殿瞬时鸦雀无声,静得似乎落根针都能听见。
“放肆!”皇上龙颜震怒,“这就是月氏国谈和的诚意!”
“狂悖之徒!”
“野蛮子!”
“也配在大梁国土上叫嚣!”
群臣怒骂声起,月氏国使臣本以为就极为狂妄,没成想,有什么样的奴才,就有什么样主子!
泽玉置于其中,丝毫没有生气,反而越是看着梁臣激动,他越是兴奋的舔着唇角。
言论纷扰,陈情激昂,梁臣三寸之舌化为锋利长矛,群起而攻之,吵得面红脖子粗。
而无人注意,屏风后,只有顾长兮紧紧攥着衣袖,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在颤抖。
她与泽玉相交多年,清楚不过他的性子,最是稳妥,老谋深重。凭这点,已确保且断定,牵机毒已经被完全炼化出世。
“梁臣们说那么多话,不觉得口干舌燥吗?”泽玉轻松耸耸肩,对这些指责丝毫不放在心上。
“先多喝些酒水润润喉,接下来,会更费口水的。”
他‘好心’提醒着。
眸子落在使团中,一个不起眼的瘦削身影上,用口语告诉他,‘该你出场了。’
那人冲大王子点点头。
径直迈向大殿中央,拿出册子捧于手心。
那人嗓子就像是被火燎过,嘶哑难听,“月氏国使者向大梁皇上递交议和书。”
皇上收敛怒气,挥手,“呈上来。”
靴子哒哒声踏在青石板上,他登上台阶,走向皇位坐着的那个人,身子不自禁僵直起来。
四目相对,使者眼中闪过一抹惧怕,连忙低下头。
那一秒对视,让皇上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没有等他细想下去,议和书上的条条列列勾住视线。
使者难听的嘶哑声响起,铿锵有力回荡在大殿上。
“大梁割让自西北起苍玉城,东南至岭南关数十座城池,并赔付月氏大军开拔军姿五十万银。”
“进献粮食、马匹、丝绸、金银玉器、古玩字画各十万担。”
“美人、媵侍、织娘、巧匠数万!”
直接将梁臣们给听傻了。
他们是不是耳朵出现了什么问题?
到现在算是弄明白了,大王子不远万里奔赴京城,是来给梁皇来送战书的。
太子沉安煜嘲弄开口,“你们是嫌国家存长远了,上赶着求覆灭?”
泽玉摊开双手,气焰嚣张,“孤拭目以待。”
说罢,也不理会梁国人是什么脸色,带着使团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