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我送你去往生井吧？”
伙计见老妇人面色恢复了平静，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酒神交代的。
“好，有劳了。”老妇人用衣袖擦了擦脸，颤巍巍地站起身伙计赶忙上前扶住她……
“我家就住这……”三百说着，踮起脚伸手去够门框。
虽然他比杨祈个子高，但还是够不着。正当他纠结要不要找东西踮脚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自己的膝盖。
“用这个吧。”
一个吱吱作响的破木头凳子出现在三百脚边，杨祈面无表情地抬头又接了一句：“不知道稳不稳你先试试。”
“好”
三百抬起一只脚试探地踩在凳子上，几乎被虫蛀空了的木板“悉悉索索”地往下掉碎屑，勉强能支撑这个瘦削的十岁的少年。
细长的手臂伸向门框上面，杨祈见三百变魔术一般从上面拿出一把钥匙，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藏在上面不怕被人发现吗？”杨祈有些担忧道。
“发现就发现呗，辛苦小偷白跑一趟喽。”三百扯了下嘴角，自嘲道。杨祈一愣没有接话，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子。
地板大概是太久没有打蜡，被磨的起毛了，吊扇的侧边粘着一层黑乎乎的垢，三百“啪”地打开开关，黑色的垢旋转起来，搅动着屋子里闷热的空气。
“坐。”
三百拉开餐桌边的一张椅子，转身去冰箱里拿出一个冻着冰块的模具，把里面的冰块分在两个杯子里。
两人一个扶着杯子，一个提着一大瓶汽水小心地往里倒。
电风扇慢悠悠地转，两人衣服头发一点点被吹干，三百喝了一口汽水，想起什么似的，从餐桌边的架子上找出一本书递给杨祈。
“西……什么尔外科学？”杨祈努力地看着有些模糊的书封，疑惑地抬头。
“西塞尔”
三百伸手翻开书，里面有很多拼音标注，非常稚拙的笔迹，应该是三百写的。旁边的是非常好看的行楷标注。“这是我爸爸很喜欢的书，我也很喜欢。”
后半句话，显得格外自豪。杨祈不解地看着手里泛黄的书：“这个我看不懂诶……”
“我讲给你听，有字典……”
两个孩子趴在飞虫缠绕的日光灯下，根据自己的理解，跟密密麻麻的字较劲。三百说什么几乎都是和他爸爸的白大褂有关，杨祈又是惊奇，又是不屑地列举出他父亲的厉害之处。
直到二十年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杨祈早就忘记了，其实从这场奇怪的友谊开始，周围的一切都像催化剂一样，将他引向渡灵之路。
“掌柜的，这个是宋姑娘留下的。”伙计将一个墨禄色的石头递给酒神。“三生童给我的，说是她带不走的东西。”
“确实带不走。”酒神眯眼看着手上被柔和灯光包裹着的石头，微微一笑，转身走向后院。
后院的除了几口大缸，还有一棵起码三人合抱粗的祝餘树，酒神悄悄将手里的石头收进袖子里，走向坐在树下的麻姑神。
“什么事啊？这么急着来我这破酒馆。”
“你这里，有没有来过什么奇怪的客人？”
两人是老相识了，麻姑神两只手叠在铺着围裙的腿上，声音像黑夜一般包裹一切，让人无处藏身。
“还是那些个滞留的鬼怪，新面孔倒是有几个。”酒神不紧不慢地坐下，袖子里的墨禄色卵石有些沉甸甸的荡在袖子里。
“有没有阳界跑来的？”
“……没有。”酒神微微一愣，本来以为麻姑神知道了他和宋家爷孙的事，竟然还有阳界人闯进来。
“哦。”麻姑神应了一声，灰白头发下的眉毛微微皱起，但她并没有接着说闯进来的阳界人，又和酒神说起了其他杂事。
那时候的忘川界，阳界人是无论如何都进入不了的，更别说阳界人担任神使。酒神震惊的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更诡异的是，麻姑神一脸淡定。
天天跟鬼打交道，头一天感觉这么诡异。
“那个人，是你负责的？”
“嗯，这件事不归死神管，也就我的工作和这件事能沾上点关系了。”麻姑神显然也心不在焉，酒神一提，她也坦诚，就干脆解释一下。
“那个阳界人，没被渡灵鹤发现？”
“太小了，不知怎么的就混在一群游灵里闯了进来……”说话间，她干巴巴的脸上闪过一丝死有似无的忧愁。
看来是个孩子，酒神心中一惊，手猛的一抬，袖子里的石头撞在桌角上发出“咚”的一声。
“我会帮你留意着的，一个正常的阳界人不可能久留的。”
说道“正常”两个字的时候，两神明显都停顿了一下。情况可能比想象的复杂的多。
“三百，我跟你说件奇怪的事。”杨祈看着正低头翻字典的三百，清脆的少年嗓音沉沉地落下。
“什么事？”三百从一堆生僻字里抬起头。
“我前两天晚上迷路了，还去了一个地方，”杨祈两只手握着手里的玻璃杯，眼睛有些飘忽地看着窗外。
“那个地方非常奇怪，有很多人，还有长着大耳朵的人，只有一条路，周围都是海。所有人都慢慢的往前走，我也不知道要去哪，但又不敢停下来，就跟着人群走。”
“然后呢？”三百睁大了眼睛，他还以为杨祈做梦了呢。
“然后我跟着人群，走进了一扇门，”说到这杨祈转过头，也睁大了眼睛，有些兴奋地接着说：“那扇门里是一条非常热闹的街，里面有很多小摊，还有卖机器人的呢……”
“真的？好玩吗？”三百越听越入神，完全把整件事怪诞的前半截抛在了脑后。
“嗯——”
“哎，那里的路我都不认识。你不在。我就想着先回家，等放假了咱俩一块去才好呢。”杨祈的大眼睛万般遗憾地垂了下来。
“别难过老杨，”不知是从哪学来的，三百故作老成地拍了拍杨祈的肩膀。
“我这正好有攒了好久的零花钱，这样，明天放学，咱俩一块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