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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鏖斗

归云向正厅张望几眼,见了厅中累累伏尸,满目血气,刹那之间吃惊不浅,心中对这人死魂陨之事一时也是毫无头绪,宛如乱麻,一线细眼更是要蹦出眼眶一般瞪的老大。归云口中直念善哉,快步走入酒肆,略略将众人尸身扫过一眼,惶声自语道:“瞧这两位施主的伤口,必是被我凌云寺暗器所伤往生的了,哎呀,这位,这位施主就算罪孽深重,可这种死法也死的太惨了些。”嗓音靠后,业已有了哽咽之声,再在群尸之中多看几眼,不禁搁下法杖,掩袖呜呜哭了起来。

赵二叔俯睨归云,只道这人虚仁假义,故意嗤鼻哼声冷笑。赵襄在一边小声疑道:“二叔,人又不是这大和尚杀得,他哭什么?”

赵二叔冷笑不止,大声讽道:“二公子啊,佛家的普渡众生之心你就不懂了,江湖上但凡是名寺古刹的得道高僧心肠都慈悲的很,当真是慈悲为怀,兼济苍生,连杀鸡屠狗都不忍心,更不用说残杀手无缚鸡之力的生意人店小二了。”

赵二叔话中带刺,字字犀利,归云似闻非闻,哭声极恸,赵襄听了也不忍心酸:“二叔未免也将这大和尚说的太坏了,这五个蓝衣汉子就算穷凶极恶,但也还是他凌云寺的弟子,倘若我襄阳赵家中出了这样五个大奸大恶的下人仆从,又被人用这样狠的手段害死,我赵襄平心而论,多半也会不问缘由护短痛哭,然后为他们报仇吧。”

归云泪流不止,悲声说道:“贫僧本是空门中人,早应参破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但这八位施主八条条性命,其中更有五人是我凌云寺俗家弟子,他们不得普渡,便已往生,贫僧看在眼里着实是,着实是悲痛的紧,想来我佛见着这样的人寰悲剧也必会阖目零涕,更何况是贫僧这样一个只修得点蚍蜉般微末道行的小小弥僧?”归云数十载春秋久羁蜀中凌云孤峰,除了精研诸佛经典,便是苦读《三船经》,练习其中神妙武功,更是极少出寺下山,对江湖世事了解甚少,虽称得上是一代得道高僧,但见闻阅历,均只堪八九岁稚童,方丈此次有意锻炼归云,待经书追回之日,好令归云跻身凌云寺护寺五僧的高位,也算是功德一桩,皆大欢喜。

赵二叔面色一沉,怖声问道:“好,好得很,大和尚,那你是认了这酒肆中的店小二和白掌柜千真万确是你凌云寺弟子所杀的?”

归云仍未听出赵二叔嗓音中的浓郁血腥气味,抹了一把鼻涕,傻傻回道:“唉,这的确是蔽寺弟子造的孽障,施主所言分毫不差。”

归云话语间,无意便将杀害白掌柜与店小二元凶推揽到业已身死的五名凌云寺俗家弟子身上,按江湖规矩,杀人不过头点地,凶手已死,冤主也就不便再向与凶手相干如,师父,徒弟,家人,好友等人衅寻啰噪麻烦。但赵二叔何等精明的人物,与归云来往几回合言语交锋,便发现此人甚是不谙世事,并且带着一股古板迂腐之气,心中早起了轻觑念头,但因归云方才露了一手接暗器的功夫,兀自不敢妄动,此时又是频频数语,赵二叔忌惮归云武功的心思也早去了大半,心中忖定:“这贼秃驴武功虽远胜过我,但却若白痴呆瓜一般丝毫不谙世情,现下他见了这样多的死人,早已没了阵角,加上他凌云寺弟子也有杀人之实,我若陡然问责,他必然不知所措,哼,此时不杀了这秃驴为姓白的老小子和店小二在天之灵出口恶气,更待何时?”

赵二叔仍是怖声喝道:“大和尚,你认了就好!免得见了阎王,无端怪赵二爷害了你的性命!”一窜身姿,欺近归云周身方寸,右拳倏挂,望归云“百会”穴位,斜俯砸来。

归云果真被这惊变吓了一跳,不及遐想,左手绰杖,右手一档,消化去赵二叔七八分拳力,赵二叔早藏后着,化拳为掌,掌势一翻,直捉归云脖颈处“将台”死穴,这招正是“打虎拳”中“牵虎尾”的精妙功夫。

赵二叔得意功夫,十八路“打虎拳”来头甚大,相传是后唐五代时不世出的英雄名将李存孝所创,李存孝出身边陲,又兼沙陀人血统,自小便甚有勇力,三岁已抬得起百十来斤的巨石,九岁便能跟随外公在大块原莽间牧羊习武,长到一十二岁李存孝武功劲力更是非凡了得,那时恰值外公,父亲相继亡故,李存孝只能与母亲孤苦伶仃,相依为命,放羊为生。一日,李存孝外出牧羊,不料羊群始到山根,路埂丛林边便蹿出一只吊眼白额的斑斓大虫,那大虫想也是饿得急了,炸雷般啸了一声,吓散了羊群,趁乱叼了一只肥羊便走,李存孝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心想:“这劣畜叼走肥羊饱餐一顿,俺与母亲却不知要挨饿几多时辰!”当下断喝一声,在周身又未寻到无称手兵器,索性捏了一双铁拳,向大虫电奔过去,大虫虽饿的紧了,但百兽之王的威仪尚在,见李存孝冲将过来,哪将这孩子放在心上?当下虎口衔羊,虎躯一跃,甚是灵活,虎目瞅准李存孝天灵盖,虎掌便飞甫而起,向李存孝头颅拍来,不想李存孝身形更卓轻灵,一腾一挪,便避开虎掌,翻身骑到了大虫背上,大虫哪肯受李存孝之骑,当下上突下伏,尾剪爪探,均奈何李存孝不得,李存孝坐骑在猛虎身上,自觉十面威风,不可一世,那大虫又甚是桀骜,总想颠下存孝,存孝不禁着恼,一拳一拳擂鼓般落在虎背脊梁骨上,拳劲沉稳而狠辣。李存孝身在边陲,风餐露宿自是常有的事,曾在浪迹途中服了不少奇果异卉充饥解渴,虽未练过正派纯阳内功,但这一拳一拳的劲道也是足以开碑裂石,融金化银,江湖中身兼十数载阳刚真力的绝顶高手尚不能以血肉之躯蛮消蛮卸这等气力,更何况是只有一身粗糙皮骨的野兽畜生?

存孝一擂十八拳,武兴大酣之际,不觉身下一软,侧眼看时,这大虫翻眼咽气,竟被李存孝十八拳活生生打死了。后李存孝入行列伍,随晋王李克用东征西讨,四方鏖战,武功造诣更是绝伦,偶忆少年轶事,不禁为当年打虎夺羊创了十八路“打虎拳法”,流传大宋,历经无数宗师高人锤炼完善,终成了一套刚猛霸气,威力巨大的一流拳法。

赵二叔膂力虽远逊李存孝,但双臂少说也有三四百斤力气,不足破天惊石,但空劈数匝古木,徒碎千斤巨石全然不在话下。

归云与赵二叔大拆七八十余招,赵二叔始终不能胜过归云,倘若不是归云脑中存有一念慈悲,几分迂腐呆气,赵二叔早已身死魂散,追随白掌柜与店小二去过多时了。两人均走的是阳刚勇猛的路子,内功膂力更是非同小可,只可叹赵二叔修炼的是襄阳赵家独门内功,赵家心法内功博采众长,杂糅多路绝顶内功,自成一派,俨然有大家宗师之气,但赵二叔武学资质平平,于赵家内功,十层至多领会三四,虽苦下勤功,但内外真力罡气终还是弱了归云一筹。

归云和尚习究是《三船经》中凌云寺老主持臻精化境的上上乘内功,又兼归云和尚与身俱来几分呆气痴劲,对其修习玄功大有裨益,归云和尚内功之强与赵二叔交手之初尚未体现,待到四五十招一过,归云虽也未下杀手,只当平日里与师兄师弟切磋一般,与赵二叔拆招对招,但赵二叔还是毕露败象,赵二叔心中不甘白掌柜与店小二枉死,更不甘败在这样一个近似白痴的和尚手下,唯有独手补天,苦苦支撑,走一招算一招了。

归云人似定桩,右手一起,平平常常击出一拳,打向赵二叔上身无关厉害的穴位,赵二叔毫不领情,一个“鹞子穿林”晃闪开归云拳招罡气,左脚向前逸出半步,身子跟着拳掌力道游走方向微微一侧,由气海不迭运送真力,灌注拳颠,一拳挥出,气堪万钧,细听之下更可悉闻赵二叔体内内力逆行爆出与平空气流摩擦出的“滋滋”之声。

只见归云针缝般小眼将赵二叔拳招望了一望,赞道:“好一招‘存孝伏虎’,若想拆解这招,委实得花些功夫了。”当下立个“割肉喂鹰”式,根生左腿,右脚向前踏出,宛若凭虚,将身形拉得如一弯满弦铁胎弓般,摩拳擦掌,运动右手指节,倏的一闪,周身内力向右掌齐涌,如金刀大马般磅礴吐出,赵襄看两人声势如嘶似泣,不觉呆了,只听两人雷霆般怒喝长吼,一双肉拳一只肉掌,业已交相缠黏,互不能拔。

赵二叔浓眉挤压如剑,脑门青筋更是尽数坟起,涔涔白色雾气自他发梢头顶散出,便如平地升腾了一场大雾。归云和尚一手仍携着黄金法杖,一掌箕张,若灰蝠双翼与赵二叔双拳巨力相抗,肥脸赘颊间满是酡红,仿佛足下有柴炙薪烤般,额前脑后更是吞云吐雾,连归云恁大一张可掬的脸孔,也都渐渐被雾气所罩,隐约不可见了。

赵襄虽不能习武,但兄长父母皆是武林中不可小觑的高手,平日耳濡目染对武学概要也略懂得些,见了两人咬牙死拼的劲头,心下也猜到几分:“赵二叔和这大和尚不会是拳脚上平分秋色,互不服气,比试起内力来了吧。看这样子,不尽其然也被我猜到了个八九分,这可如何是好,平日我在家中便常听爹爹教导兄长,说什么,‘他日行走江湖切不可仗着一时义气,与别人拼起了内力,’还有什么,‘两人若内力悬殊甚巨,比试比试倒也不妨,倘若两人内功玄力修为相当,是万万比试不得的。’这可怎么办,二叔和大和尚拳脚功夫不相上下,这内功修为又能有多大的悬殊?他们这样比试下去,非得两败俱伤不可,这可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赵襄啊赵襄,亏你平日看了那样对了闲书志怪,遇到这等事时竟连一点办法也想不出,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百无一用是书生’”赵襄心中急的如火烧眉毛,面对这种武林困局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一点办法。

归云与赵二叔早已置身物外,忘他忘我,任赵襄在一边急得跺脚,也没有丝毫察觉。归云和尚不肯暂弃凌云寺住持大师亲赐法杖,只能已一手玄功,来抗衡赵二叔困兽后生之力,不仅吃力,简直要堕了下风,这等生死为注的内力赌局,哪能容得一方劲力不支,堕入下风,还可撤掌还复元力再来重新比过的?

两人均觉输出内力已透支竭尽身体负荷极限,身子内更是翻江倒海,心跳耳鸣,一时纵想罢斗不比,也由不得二人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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