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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花月夜 十五

翌日,天已大亮,苏谨身与苏煜、苏正于偏厅之中餐后闲谈,苏煜与苏则是对即将开始的玉宫之行充满期待,苏谨身便也只得将他有限的玉宫所知告知两人。

“老爷老爷,国师,国师到访!”三人正说着话,却见门房老柳急匆匆的来到偏厅门前,气喘吁吁的禀告道。

苏谨身微愣,随即对苏煜苏嘱咐道:“你们暂且在此等候,我去迎迎国师。”说完便大步往苏府正门而去。

“哈哈哈,国师莅临寒舍,蓬荜生辉啊!”苏谨身入得门房偏厅便拱手道:“有劳国师久候,恕罪恕罪。”

“太师言重了,这盏中之茶尚且滚烫,何来久候一说,哈哈哈。”陆希景搁下茶盏起身,亦是拱手施礼道。

“国师驾临,却不知有何指教?”

“哈哈哈,无他,惟拜访文圣兼接我玉宫尊客也。”

“国师过誉,文圣二字,老夫愧不敢受。”

“若你苏谨身都不敢受,天下万万人,何人敢受?”

见陆希景仍是斗篷遮面,苏谨身道:“国师不妨随老夫移步书房一叙如何?”

“能得见太师书就墨宝之所,不甚荣幸。”

苏谨身得此恭维却不以为意,都是在朝堂之上争了几十年的老对头了,谁还不知道谁呢。殊不知,这确是陆希景为数不多的真心恭维之语。

入得书房,陆希景除去罩于身上的斗篷,却见脸上以及颈部的血色虬筋均已淡去,只剩极浅的微红脉络,脸色亦如常人一般。苏谨身不由心惊,素羽箭与碧落弓的威力他是听说过的,也听得易承说国师中箭重伤,难道陆希景术法竟神通至斯?短短一个月便能恢复如常?看来北辰还是未到入世之时。

“听闻国师月前遇刺,今日观之,实乃谬传啊,国师脸色比之常人更显康健,岂有遇刺一说,莫不是只是以此为由欲征于北辰?”苏谨身一如当初朝堂之上的针锋相对。

“你啊你啊!若不是你为两朝帝师,身兼文宗,我非得奏与陛下定你个北辰叛逆之名。”陆希景没好气地佯怒道:“都致仕在家颐养天年了,还跟在朝中那般针对我,苏谨身,你累是不累?”

“哈哈哈,与天斗,与地斗,与国师斗,其乐无穷啊。”苏谨身丝毫不以为意:“再者,国师又怎么我不是北辰叛逆?”

“实不相瞒,多年之前老夫就于朝中一一甄别过,太师并无星辰之纹,此事,还望太师万万恕罪。”陆希景拱手道:“再者,太师为人一身正气,从不做那蝇营狗苟之事,又岂能是那北辰众人可比?”

“哈哈哈。”苏谨身不由大笑,他陆希景却不知百年之前星辰之纹就已不再使用,如今那些右臂纹星之人,无不是听得北辰旧事心向往之的市井游侠罢了。

“我说苏兄,你与我眼前已无朝政之争,你致仕归老,老夫亦将教中事务逐渐转手与弟子们,老夫对你苏谨身更是景仰已久,难道此时此刻还不能抛下争执,坐下对饮一杯?”说话间,却见陆希景自袖中取出一只拳头大小的玉壶,在苏谨身眼前晃了晃。

苏谨身轻嗅了一下,乐道:“若是今日不称你一声陆兄,是不是就与此美酒无缘了?”

“哈哈哈,青州屠苏,亦窖藏百余年!”

酒只得一小壶,二人皆以三钱的小玉杯细细品着,各自不提所执之念,只是闲话家常。

“陆兄,子期与小女之意,不知你可有发觉?”

“哈哈哈,说到此事,我那两个徒儿却还以为我一无所知呢。我这义子向来清冷于人,却能与令郎相交颇深,又与令爱引为知己。苏兄,论及教育子女,我不及你多矣,要知子期眼界极高,能入得他眼,只能说明令郎与令爱素养极高。”

“子期之才我已得见,其品行亦能由字及人,老夫不是夸赞,如今的子期,已胜过我弟子多矣。”

“南宫轩?”陆希景惊讶道:“这可是苏兄你倾囊相授的得意门生,苏兄是不是太过高看子期了?”

“老夫据实而论。”苏谨身摇摇头,继续问道:“却不知子期文学之道师从何人?你陆希景怕是教不出这等学问。”

“哈哈哈,我何德何能。”陆希景抚掌大笑道:“我若说子期无师自通,苏兄信是不信?”

苏谨身哑然,半晌无语。

“子期自幼聪慧过人,于我拜月术法一道亦是得天独厚,是老夫此生的希望所寄啊。”陆希景替二人斟满酒杯,继续道:“我原想让他摒七情弃六欲,潜心我拜月术法,好接老夫之任,承拜月之旨。可却又想,老夫一生如陷囚笼不得自由,又何苦去阻犬子的有情有义。自古拜月教旨并未言明摒弃情欲,只要子期知我苦心,不忘初心,我又何苦去做那无情无义之人。”

“我与陆兄朝堂争斗数十载,如今,却服陆兄拳拳爱子之心。”苏谨身举杯相邀:“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原以为陆兄会因你我之争而阻子女之福,却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哈哈哈,且罚之。共饮。”

书房之中自是一片欢声笑语,苏谨身更是取来昨日幽子期所留《临江仙》,赞叹之余却又是笑声传来。

酒尽兴酣,苏谨身唤来老柳,道:“老柳,去将煜儿和儿喊到书房来。”

“是,老爷。”老柳领命而去。

“怎么,舍得让我看看犬子心心念念之人了?”

“哈哈哈,子期我已甚是满意,却不知道小女能否入得陆兄之眼哪。”

“苏兄,老夫已知你将视作珍宝的那方宝玉赠与子期,我如今除了这酒可是身无他物,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哈哈哈,子期当得君子之誉。”

说话间,苏煜与苏已到书房门口。苏今日并未刻意打扮,只是玉色长裙,轻拢青丝,未施粉黛却愈显眉清目秀,卓尔不凡。待得进来,苏煜拱手恭敬施礼,苏亦是盈盈施礼,口道万福,只是脸颊微红,却不知是紧张抑或害羞。而后便静静的立于一旁,微低螓首,尽显大家闺秀之韵。

与苏谨身相视一笑,陆希景点头道:“苏家有女,婉若清扬。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却又附耳与苏谨身道:“苏兄,子期怕是高攀了。”

“哈哈哈哈哈。”

“也罢!”陆希景自袖中慎重的取出一只拇指指盖大小的玉珠,其上以编花细银链相连。说是玉珠,只因它为玉质,然其内已被掏空,镂空所留细看之下却是一副白莲濯水图。透过镂空之处,但见一约莫只有一分见方的淡红色方块静悬于玉珠正中心,虽玉珠摇晃却不见其有丝毫偏移,不知其如何置入,更不知其为何定于玉珠之中,巧夺天工,竟至于斯。

“此乃我玉宫宫主代代相传的护身宝物之一,名曰月尘珠。本应传于子期,今日我这当义父的便将之赠与儿。”陆希景郑重道:“此物性寒,乃取月华而成,于女子有莫大好处,更可挡一般法术,护得安全。”

“儿何德何能,怎敢受国师如此重礼。”苏得其肯定,满心欢喜,却是不肯收下这等重礼。

陆希景看看苏谨身,苏谨身无奈道:“儿,长者赐不可辞,国师比为父稍年长,你称之世伯便可。”

“是,父亲。”苏回道,又转身正对陆希景道:“儿多谢世伯厚爱。”

“哈哈哈,甚好甚好!”陆希景将细银链展开,将月尘珠戴于苏颈上。月尘珠刚一近身,一抹鲜红于珠中倏然闪过,转眼不见。陆希景惊住,却又见戴着月尘珠的苏愈发的出尘,不由点头,满意之情浮于脸上。

苏煜亦是在一旁喜笑颜开,看得小妹高兴的模样,苏煜心中更是高兴。

“煜儿,这次去玉宫,老夫亦给你备了一件小礼物,保准和你胃口。”陆希景对着苏煜打趣道:“月下碧波漾,酒尽杯且藏。”

“八宝琉璃盏?”苏煜惊讶道,旋即对陆希景躬身施礼道:“煜儿先行谢过世伯!”

“哈哈哈,一说便知,煜儿当为酒中仙。”传言八宝琉璃盏盛酒置于月下,方圆十丈内尽如碧波荡漾。

“还好老夫仅一子一女,不然陆兄该心疼了,哈哈哈。”

“非也非也,传世宝玉,九霄环佩,对比之下老夫何惜之有?”陆希景笑道:“苏兄,如今时辰已是不早,若无他事,吾等不妨早些出发。想来此刻子期子冲已至门外了。”

“如此,待老夫收拾几件换洗,稍候便至。”

“苏兄毋须麻烦,昨夜吾便已传讯玉宫将一应准备妥当。马车之上亦有书有墨有酒有茶,苏兄,请。”

“哈哈,好,有劳陆兄了,请。”

待出得府门,便见一四马拉就的硕大马车,比之陆希景之前所乘显得更大,便是六人同车亦显宽敞。马车之侧,配着苏谨身所赠玉佩的幽子期与洛子冲正拱手施礼。见得苏颈间所戴月尘珠,幽子期笑容更甚,洛子冲亦是放下了心中的担忧,重重的舒了一口气。见幽子期如此神态,陆希景大笑着指了指幽子期,幽子期赶紧埋头迎上了众人。

苏府中院的石榴花悄然盛开,煦风暖阳之中,一如少女的脸一般羞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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