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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花月夜 十七

当妆镜一如静雨楼中的一般银光显现的时候,苏紧握衣带的双手方才松开,右手拿起搁于妆台上的毫笔,左手却稍显紧张地握住右手手腕。

银光流转,未几,只显现道:“妹,在否?”

苏于是急忙蘸水书于妆镜另一边,只一“在”字而已。

流光隐去又重现,只是显现出的字让苏忐忑不已:“盏茶之后,吾于窗后楼下接你,可否?”苏双手紧握于颔下,不住地以拇指指节轻轻敲击着下巴。尽管心里有一万道声音告诉她:不可!深更半夜岂可孤男寡女私会!此家教礼节所不容!可随着一次次的敲击,那一万道声音变得愈来愈低不可闻,到最后,只化成芊芊素手在妆镜上书就的一个字:好。

外间的贴身丫鬟瑶瑶已然熟睡,苏关好内间卧室的门,推开后面的竹窗。外面院墙之后沿着山坡而下是不算密集的树林,此刻沐浴在皎白的月光之中,如覆着一层薄霜。夜风阵阵,林间簌簌,却吹不散凝于其上的白霜。竹窗开得很低,只及腰间,苏拢了拢衣襟,双手环抱于胸前,只待那人的出现。

只片刻,便见一袭黑影倏然飘至,稳稳地落于窗下。一如上元之夜那般,他如瀑的乌发以一支玉簪束起,夜风阵阵,带起他散于身后的头发,不羁的在充盈天地之间的月光中拂动。不复那日初见的飘渺清冷,他满眼含笑,看着楼上窗边局促不安的她,竟是无限的柔情。苏正欲开口,却见幽子期含笑着在唇前竖起食指。只见幽子期轻轻提身,旋即腾空而起,待苏反应过来,幽子期已至她面前,只一只手轻轻扣住窗沿,便似站于平地一般静立于窗外。此刻幽子期与苏面面相对,近得只不过一掌之距。幽子期没想到苏竟立于窗后微丝未动,如此近的距离不由令二人俱是一阵慌乱,她的息若幽兰让他第一次羞红了耳根,他的灼热炽烈让她不知所措,满脸通红之际只顾螓首低垂,却不料头顶束起的青丝擦着他的鼻尖而过,只见得他静于窗外的身体似乎一颤,便觉得头顶感受到的气息愈加炽热。窗外夜寒依旧,二人却因此刻意外的旖旎而浑身微汗。楼中并未掌灯,明亮的月光如水般温柔,照在窗口,罩着二人,这乍起的暧昧,却如此动人。

“妹……”幽子期不复往日的健谈,不知怎么去化解这份尴尬。

“嗯……子期哥哥……”苏声若蚊蚋,自顾捏着束腰衣带。

“妹,还请闭上眼睛,待会多有得罪,还请妹见谅。”幽子期低声说道。

“嗯。”

幽子期伸手揽住了苏纤若无骨的腰肢,便感觉苏浑身一颤,饶是幽子期已定下心神,此刻心中却又起涟漪,只觉掌心及额前汗涌而出,体内竟如同被点燃了那般灼热。苏螓首垂得更低,一双手紧握于胸前,脸色早已羞红欲滴。不同于上元之夜慌乱中被幽子期揽腰救出,此刻感受到幽子期掌中的热度,苏心跳如鹿撞,贝齿咬着下唇,不知如何是好。

意乱之际,幽子期扣住窗沿的手微微用力,窗内的苏便被带得离地而起,眨眼间出了窗户。苏惊呼出声,慌乱之中无处借力,下意识地紧闭双眼,紧紧地抱住幽子期,螓首紧贴于幽子期胸前。此刻真切感受到怀中佳人的凹凸身材,幽子期心中惊涛骇浪迸起,以往的处变不惊此刻已被抛至九霄云外,双手抱着苏,直直往地面落去。

幸得只是二楼,幽子期落地稳住身形,低头却见苏双脚仍是离地,双手依旧紧紧搂着自己,紧贴于自己胸前的侧脸双目紧闭,羞赧中带着一丝惊恐,竟是无比娇羞动人。少女发间的清香飘至鼻下,若有若无,幽子期不禁莞尔,轻呼一口气,并没有放下苏,缓缓御月力而起,却是明显放缓了速度,继续向前而去。

男女之情,起初便如隔着一张白纸,我在这侧书写,墨迹透纸而过,你在那侧看,知了心思,便起向往。然后便似隔着一层纱,透过轻纱,便能看到你我依稀的容貌,向往深处,便是相思。待得轻纱撤去,你的眼中是我,我的眼中是你,相思便化作透骨情。

幽子期站定,弯腰轻轻将苏放下,低头于苏耳畔轻声说道:“妹,到了,现在可以慢慢睁开眼睛了。”

苏缓缓睁眼,却又极快地眯起双眼,眼前尽是耀眼的银光。想以手遮眼时却发现自己的双臂仍紧紧搂着幽子期,于是赶紧移开双手转过身去,只顾低头揉捏着衣带。幽子期站直身子,夜风中竟觉微寒,却是刚才意乱之际汗湿了衣裳。幽子期赶紧并指掐诀,几乎淡不可见的光圈似月华一般罩住二人,转眼消失不见。

苏只觉周身一暖,正如晚间众人聚于双月亭中一样察觉不到一丝夜风。苏缓缓转过身,却仍旧低着头。目光所及,身周尽是一片银光。苏这才抬头看向四周,却被眼前的一切惊住。

此刻整面冰镜台都溢散着耀眼的银光,身处其中,便是遥远夜空中的那轮明月都不及此时此处明亮。银光熠熠,恰似仙境,苏只觉如同置身月宫一般。在双月亭中看冰镜台,以为是月光照耀冰镜台反射而出的皎皎光芒,确似半片玉轮落于瑶山之上,此刻身处其中,却发现并不是反光,而是冰镜台本身便是发光之处。苏抬手挥动衣袖,竟发觉好似置身水中一般,腹部以下竟似水面被拨动而漾起层层涟漪,再抬起衣袖,带起的银辉却又缓缓落下。这银辉不是月光却如月光般皎洁无暇,又如水般清透可及。天宫之中也不过如此吧,苏暗自心想,又不由缓步向前,垂下衣袖,似玩心大起般旋转挥袖,银辉飘散,将她笼罩其中。苏双手如捧水般托于眼前,满眼憧憬,似是要接住那纷飞的银辉一般。片刻后,苏垂下衣袖,待再次舞动,未闻乐声,却见翘袖折腰之舞翩翩而起,虽所衣袖短,带起的银辉却如同数尺长袖般翻飞舞动。幽子期背手在原地静静站立,看着不远处翩翩起舞的苏,满眼尽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玉宫素娥善舞袖,娉娉袅袅纤体柔。

今夕何夕月半落,仙姿犹在复何求。

待得苏停下,幽子期方才走上前去。少女轻抚着胸口,微微喘息着,脸颊透红,额上已沁出一层细汗。见幽子期一直看着她,急忙微微低头,略带慌乱地低声道:“子期哥哥,这冰镜台……真的不似人间……儿忘乎所以,还请子期哥哥见谅。”复又憧憬道:“若能长久居于此处该有多好。”

幽子期并未言语,只是含笑看着苏,想起上元之夜,那时树下的苏亦是这般慌乱,却又亦是这般动人。鬼使神差地,幽子期抬手,竟以手拭去苏额上的细汗,苏身体微颤,却并未躲开。拭汗的手并未移开,而是轻轻将苏粘于侧脸的一缕秀发挑起,又细细将之拢于耳后。苏只觉脸上滚烫,但仍是鼓起勇气缓缓抬头看向幽子期,那似一泓清水的双眸此刻散发出的却是万缕柔情。幽子期指尖轻柔,触于苏耳后,苏便觉他指下所触肌肤内的经脉跟发了疯一般狂动。

似此良辰非此夜,心织丝网千千结。

天长地久终有尽,惟愿此生长相悦。

听得幽子期娓娓道来,苏一瞬间便红了双眼,未及多想,却是举手捉住了幽子期触于耳后的手,一层水雾随即浮上双眸。幽子期见状正待说话,却听苏说道:

天长地久或有尽,只愿君心似我心。

死生契阔勿相负,执手偕老三生幸。

听得这话,幽子期静静凝视着眼前的梦中人,只觉心中无比的欢喜。天上皎皎的月光与冰镜台之上的银辉遥遥相应,衬托着当中的苏愈发的风姿楚楚,明丽动人。幽子期不由又往前一步,走至苏近前,被捉住的手缓缓移至苏脑后,另一只手却揽至苏腰后,微微着力,已将苏搂至身前。

苏未施妆黛,许是因为刚刚的情动,双眼犹自微红,却更显楚楚动人。轻抿的嘴唇红润欲滴,美艳不可方物。幽子期心跳骤然加快,情却早已不能自已,闭上双眼,唇却微不可查地轻颤着,向着怀中之人的红唇而去。苏亦是闭上了双眼,只有长长的睫毛兀自轻颤。柔软相触,却俱是一颤,紊乱的气息在鼻间相撞,炽热异常。幽子期只觉心窍月力沸腾,似要爆体而出,呼吸愈发粗重,可却万分不舍停下这份美好。苏垂下的双手不知如何安放,慌乱间触碰到幽子期腰间,便如同找到了依靠般紧紧搂上。

明月依旧,二人身周的银辉却是起伏纷扬。良久,唇分,二人呼吸俱是急促。苏躲避着幽子期的眼神,自顾将头埋进幽子期胸前,小脸通红。或是因为紧张,幽子期却脸色煞白,但欢喜却形于唇角象于眉梢,闭着眼,微微低头,将下巴轻轻抵在苏头顶发髻之上。

银汉相牵月渐西,柔肠婉转情已迷。

相思相知相许日,一点灵犀两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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