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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何皎皎 三

不知几时,陆希景已悄然离开了苏府。在老柳不放心敲开苏谨身书房门时,苏谨身已似稍稍振作,端坐于书案之后,哀伤之色一如前些时日。老柳默默收拾完方桌之上的一片狼藉,见苏谨身无碍后方才退出了书房。

书房门刚一带上,毫笔便从苏谨身手中滑落。琉璃灯中指盖大小的灯焰不安地跳动数下便又恢复了平静,书案后的苏谨身委顿地靠在高高的椅背上,闭着双眼,任由毫笔上的墨汁将空无一字的羽绫纸上的墨团愈染愈大。

漫漫长夜就这般悄无声息的过去,天色微明,拜月永安卫所里,幽子期已被急切的唤至后院小楼之中。

陆希景席地坐在案几之后,案上别无他物,只有一方已然蜡封的小小玉匣,却与当初送至云州的那只别无二样。陆希景未着黑袍,满头白发就那么披散着,煞白的脸上,血色虬筋如同蚯蚓一般鼓起,竟已蔓延至额顶。幽子期上楼,待自楼梯后走出绕至陆希景面前,却被陆希景如今的模样惊得手足无措。

“义父!”幽子期两步上前跨至陆希景身前跪倒,惊慌失措道:“义父!您!您!”接下来的话却似被堵在喉间一般说不出来。

陆希景缓缓睁眼,眼中竟也是一片赤红,语气虽无比虚弱,却仍如平日对幽子期说话时那般缓慢:“子期,只怕要你代为父为跑一趟云州了。”

“义父您说!孩儿必定照办!”幽子期急切道。

陆希景心中不由苦笑,以自己对幽子期二十余年的了解,若非事关自己,否则又有何事能让他如此惊慌失措。

“子期,为父昨夜修行,旧伤复燃,如今却需要你去云州寻你靳师叔相助,此行所需时日或长或短,一切我在玉匣的信中已与你靳师叔道明,你师叔若有任何需求,你且全力相助。”陆希景看着幽子期近在眼前布满焦急之色的脸,刚欲抬手,却被体内紊乱奔涌的月力重重击在心窍,紧接着便是一口鲜血呛出喉咙溢出唇角。

幽子期不由伸手抓住陆希景小臂,正待说话,却被陆希景反手抓住手。待吐出鲜血闭目片刻后方才继续说道:“子期,为父尚且还能抑制住这旧伤一年半载,只是再往后为父恐怕就力有未逮了,你且速去安排往云州的事吧。为父已召子冲回来,有他在,你暂且安心。”

“是,义父,孩儿这就去安排。”幽子期取过案几上的玉匣,转身下楼快去而去。陆希景听着幽子期急切的脚步声,又是苦笑浮上此刻他那异常可怖的面容。只希望如此安排,子期你以后不要因此而怨恨为父罢,陆希景心道,随后双手结印于盘坐的双膝之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此刻朝阳方才出得东方天际,苏府之中,幽子期在偏厅之中急切的等待着。未过片刻,苏谨身、苏煜与苏便得老柳通传,俱是急急忙忙来到偏厅之中。

苏谨身一宿未眠,此刻也是满脸萎靡之色,见幽子期满脸急切的都未曾坐下片刻,回头又见苏已步入偏厅,心中的不安更胜昨晚,不由急急询问道:“子期这般急切可有何要事?”

见得三人俱在眼前,幽子期仍是躬身揖礼,接着便急切说道:“世叔,煜兄,儿,子期清早便来叨扰,还请恕罪。”

见苏谨身摆手,幽子期接着道:“实不相瞒,义父昨夜旧伤复发,危在旦夕,吾需亲往云州寻得师叔相助,此行恐怕耗时颇多,不能奉世叔于前,还望世叔勿怪。”

苏谨身闻言却是怔住片刻,原来竟不是为与儿之事而来。只是昨夜陆希景离去之时不是一切安好么,正待发问,却听幽子期对着自己躬身继续说道:“世叔,义父迄今知己难寻,而您却是他唯一认可之人,还望子期不在义父身边之时世叔能多与义父走动,孩儿感激不尽。”

却是一声“孩儿”道出,苏谨身心中不由万分苦涩,眼下却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煜兄,世叔近日精神不佳,苏府之中恐怕需你多多照应了。”

“这是自然。”苏煜却也是郑重答道,经先皇驾崩一事,父亲精神已大不如往日,平日有幽子期前来劝解父亲一二,尚且能令父亲稍稍分心。

“儿……”幽子期欲言却又止。苏谨身见状,知道幽子期有话与苏相说,只得心中长叹,挥手屏退厅中几人,与幽子期道声在外保重身体后便与苏煜出了偏厅。

厅中只得幽子期与苏二人,幽子期上前,轻轻拉起苏的手,苏赧然低头,片刻后却抬头对幽子期低声问道:“幽郎,可知此行需要多久?”

幽子期看着苏脉脉却不带一丝责怪的眼神,却似松了一口气般,说道:“此行所需时日尚且不知,不过听义父意思,最长可能需要一年半载。”

握着苏柔荑,幽子期眼中满是歉意,接着说道:“儿,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需万万珍重自己,待我归来,可好?”

苏微笑,这一笑便似暖阳,瞬间冲散了幽子期心中对苏的担忧,却又似羁绊,心中对眼前人的依恋更甚。

“幽郎且去,义父身体要紧。”苏微笑,接着却又低头,用只有二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妾身自在府中相候,等你归来之日,候你娶我之时。”

一句“妾身”,一句“候你娶我之时”,幽子期便觉眼前的佳人是那般的明丽可人。不由双手轻轻一带,苏便被幽子期带入怀中,螓首贴着心上人的心跳之处,接着便闻心上人低头至耳畔轻声言语。

“待我归来之日,便是娶你之时。”

苏点头,环着幽子期腰身的双臂却是搂得愈紧。

艳阳当空,幽子期白衣素袍,只身骑着通体黑亮泛光的墨焰龙驹出得永安卫所,出得永安外城,一路往东疾驰而去。

待得夜幕降临,苏谨身仍在书房之中静坐,书案上盏中茶水已凉,苏谨身伸手取过正待入口,门外,老柳的声音传来:“老爷,国师到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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