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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当空 五

垂着头怔怔坐着的幽子期向来以为人定胜天,之前苏闻得陆希景分析之后已对她与幽子期的将来不抱任何希望,而现在幽子期归来,更是千辛万苦之后二人终得破镜重圆,原本的心若死灰已在幽子期的多番劝说之下重拾起了一丝信心。可在眼下靳安的多番测验之后,原本还仍抱希望的幽子期如同坠入冰窖一般凉透了心。

东方旭日挣脱地平线而出,靳安长长叹息着起身下楼,与幽子期别过。劝说已是无用,靳安只希望幽子期能自己走出这方阴影,冷静对待。

乾清殿暖阁中依旧是那般不合时宜的暖和,今日可能有所缓解,夏肃端坐在御案之后,静静地看着宛城大营清早刚刚送至宫中的奏报。闻得幽子期前来,夏肃赶紧搁下手中奏章,宣幽子期进来。

“子期兄,如何?”夏肃开口便问道。

“陛下毋须担心,只是体寒之症罢了。”幽子期脸上含笑接着说道:“陛下若是信得过微臣,微臣便请师叔为陛下配置丹药,只是体寒之症乃先天之疾,只可每七日服用一次加以调整,却无法根治,微臣力有所逮,还请陛下降罪。”

夏肃心中虽有疑惑,却赶紧起身走上前来扶起躬身请罪的幽子期道:“子期兄这是哪里话,如此便有劳子期兄与令师叔了。”顿了顿,夏肃接着道:“只是朕的父皇与母后皆无先天体寒之症,为何朕却患此先天之疾?”

“因人而异罢,隔代相传也未可知。”见夏肃发问,幽子期只得硬着头皮编下去,若是实情相告,纵是夏肃没有怨言,苏得知之后也会内疚一世,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瞒得一时便是一时罢,幽子期接着道:“陛下毋须担心,此等先天之疾却不是陛下独有,据微臣所知,天下体寒却长寿之人大有人在,只需调理得当而已。”

夏肃闻言心中大定,面上忧色一时间竟去大半,转身将御案之上的宛城大营奏报递与幽子期道:“国师请看,皇兄与那林小将军做事果真令人放心。”言语中喜形于色,竟不见幽子期刚入暖阁时那种颓然。尽管林如今已是征北军副帅,可夏肃在听闻林军中表现之后,对林小将军这一称谓却是喜爱异常,多次在众臣面前提起,可见林颇对夏肃胃口,更可见夏肃是打心底希望可以重振大夏国威。

幽子期接过奏报细细读过,亦是面露笑容,将奏报收起递还给夏肃,幽子期笑道:“陛下就与微臣静静等着征北军大破青州蛮子的好消息吧。”

夏肃笑容更甚,唤来翟韧将御案上茶盏撤走,又遣他去取宫中珍藏佳酿,翟韧领命告退,趁夏肃不注意时似征求意见般看向幽子期,见幽子期微微点头道:“只管取最烈的来。”便不再犹豫快步离去。

日落月升,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便悄然而逝。已逾天命之年的工部尚书庄梧得国师幽子期相请,心中满是怨言地在一日之间赶至离永安国都千里之遥的宛城边关。纵是神骏如墨焰驹,纵是在鞍座上垫了一层又厚又软的垫子,这一路的颠簸也让庄梧颠去了大半条命。待得弯弯的新月当空高悬,庄梧一行终是到达了宛城南城门。

入城之时,夏慎、林、洛子冲与一众将领已在城门处翘首相迎。见得庄梧勒马,夏慎几人立刻跑步迎上。庄梧咬着牙一脸痛苦地攥着马鞍下马,触地的腿却是早已酸胀麻木无力支撑,险些一头栽下马,幸得夏慎赶紧一步上前扶住。庄梧想要挣开向夏慎行礼,却被强行扶住自己的夏慎所阻,只一句“庄老不辞辛劳连夜赶至,要拜也该是吾等小辈向您老见礼”便让庄梧心中的不快去了大半。

与众人打过招呼,好半晌双腿才渐有知觉,能堪堪站稳,庄梧对着迎接的众人道:“军情不容耽误,还是速速去军械库吧。”

夏慎点头称是,却见林往身后挥挥手,竟是二人抬着一架简易步撵飞奔至眼前。庄梧愕然,看向林时眼中已是满满感激之色。夏慎与众人也是一阵惊讶,短短的盏茶功夫,林便有这般细腻的心思,考虑周到,殊是不易。

在今日下午军械送来之时,夏慎已命人里外三层将军械库围得便是一只蝇虫也飞不进去,原因无他,送至库中用黑色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十大车箱子便是夏慎三人尤为关注的连弩车组件。库中军备四方分布,在周围与四大块之间均留有近两丈宽的通道,四周与中央悬挂的数盏硕大的风灯将军械库中照得通亮,步入军械库中的庄梧见此布置满意地连连点头。待得一行十数人在中间站定,早有人将几只仍包裹的严实的箱子搬至中间。庄梧环顾四周,见众人眼中尽是无比期盼之色,料想此时能进来的都是征北军中可靠之人,便让人打开箱子,顾不得四肢沉入灌铅疲惫不已,与工部一同赶来的几位参与设计制作的元老取过几个箱子中的部件当着夏慎诸人的面有条不紊的组装起来。

待得庄梧领着两人亲自将重达百余斤的弩匣抬起装上,只闻咔嚓一声,庄梧满头大汗地躬身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不停,浑然顾不上乌漆嘛黑满是油污的双手将衣袍下摆染得一片狼藉。

夏慎、林与洛子冲等人走向前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被面前足有人高的连弩车惊得目瞪口呆。除却弩匣是木制,整个连弩车连带四尺见圆的车轮竟都是铁铸而成,黑黝黝的连弩车在明亮的灯光下不泛一丝光芒,只有弩匣内那六十四支半矛弩箭幽幽泛着寒光,后方的连弩车扶手可向下折叠,压上两人便可将这连弩车稳稳固定住。

“庄老,可否一试?”夏慎与林激动得语无伦次,竟同时开口问道。

庄梧见状乐不可支,提起衣袖将脸上的汗擦去,便示意身旁的助手,二人极是轻松地将连弩车拖至军械库一角,调整方向对着三十余丈开外的另一侧墙壁,示意围上的众人散开,便与助手放下扶手压住,伸出右手用力一拉一侧的机簧,只听得嘭一声响,犹如节日里燃放的爆竹,连弩车车身一震,便见寒芒倏然而过,再听的一震砰砰巨响,众人转头望去,半矛弩箭已扎至对面墙上,箭尾犹自剧烈颤动着。

夏慎等人跑上前去一看,更是骇得目瞪口呆,要知道这墙乃是青石所筑,而这眨眼之间,满满一匣六十四支弩箭尽皆扎入墙中近半,夏慎咬牙用尽全力都不能拔下。惊骇之后,夏慎众人尽皆心中狂喜,有此利器,青州狼骑再厉害又有何惧。夏慎兴奋地跑至庄梧身前,不待庄梧反应过来便躬身一礼对着庄梧等工部之人恭敬拜下满是兴奋与感激道:“庄老及工部诸位同仁制此利器,实乃天大之功,我征北军上下十万人感激不尽!”

庄梧赶紧扶起夏慎,却不料反应过来的征北军诸将尽皆来到跟前一揖到底齐声道谢。庄梧等人只觉得数月的钻研与这一趟要命的宛城之行纵是万般辛苦也是值得了,当下匆匆回礼忙道不敢。

“今晚酒可管够?”庄梧玩笑道。

“吾等舍命相陪!”夏慎满脸喜色答道。

待城防诸事吩咐下去,夏慎、林与洛子冲自是领着庄梧来到林位于中军议事府旁的宅邸当中,其余工部诸人自有刚刚同行的军中将领作陪。谈笑片刻之后,边炉中浓香扑鼻的汤水已然滚开,夏慎与林举杯邀庄梧同饮,一旁站立的洛子冲自是闷头对付夏慎带来的冻牛肉,看着喜形于色的二人却也是搭着话笑语连珠。白鹿原的野牛肉与永安国都的大为不同,无论口感还是韧劲都胜过永安酒楼中的牛肉不少。几片切得极薄的牛肉用筷子夹着在边炉中匆匆烫过便迅速提起,入口便是难得的美味,饶是对口腹之欲极为挑剔的庄梧也是竖着拇指夸赞不已。一边滋着青州烈酒,一边涮着美味至极的牛肉,眯着的双眼的庄梧脸上尽是享受之色。来时的满心愤懑,此刻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将喝得酩酊大醉的送至营房,三人归来,围着早已添过数次汤水的边炉继续涮肉饮酒,言辞之间已是将后日渡江事宜粗粗议定。

天色微明,被灌得大醉的工部十数人尚未醒来,中军议事府前的聚将大鼓已被擂响。议事大厅中,夏慎神色肃然端坐于将军案后,林与洛子冲着甲一左一右对坐案前。天佑二年三月十一,大夏征北军二征青州军令始发。

太清宫乾清殿暖阁,昨夜皇帝夏肃在此就寝,清晨醒来,国师幽子期与其师叔靳安已在暖阁外等候多时。待得匆匆起身相召,面色稍显萎靡的靳安便将手中玉匣呈上。夏肃打开,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幽子期微微躬身道:“陛下,此丹药只解体寒之症,以白鹿原百年以上人参为主,辅以白术等药材,无其他功效,每七日一颗,陛下可安心服之。”

“有劳国师与师叔了。”靳安并无官职,夏肃便随幽子期辈分相称,也不见夏肃有一丝疑惑,取出丹药便就着翟韧奉上的温水服下。只盏茶功夫,夏肃便觉周身温暖,额上更是细汗渗出,却不知当初体寒发作时的浑身冷汗。

夏肃喜形于色,忙向幽子期与靳安道谢,幽子期与靳安忙躬身道不敢,只是幽子期面色如常,心中早已是万般难言的滋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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