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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当空 七

大夏征北军北进首战告捷,虽算不得雪耻,但至少能振奋人心。原本对征北之战并不那么乐观的林等人,在全歼三千狼骑之后也算得上是拾回了当初兵败固北城后的信心。翌日,捷报快马传至国都永安城,满城沸腾,城南征兵处更是人头攒动,但凡青壮均是被捷报激励得热血沸腾,恨不能立马投身军中,以四尺横刀斩尽青州蛮子。宫中闻讯亦是大喜,随着礼部传旨官带回丰城外中军大营的,除了皇帝夏肃赏赐大帅夏慎的那柄主杀伐的酆都剑,更有国师亲笔所书的一幅字:

誓扫青蛮不顾身,旌旗十万卷烟尘。

且看男儿横刀舞,纵马青石祭英魂。

酆都剑反倒是被夏慎转手赠给了林,尽管林拒不肯收,可为了国师亲手所书的那幅字,夏慎由不得林拒绝,竟舍得自自洛子冲处搜刮来的十壶美酒相诱,终是得逞。林右腰斜跨当年夏逊所赠靖魂刀,左手扶着夏慎刚刚给他挂在左侧腰畔的酆都剑,哭笑不得。

丰城西城门依旧紧闭,这道当初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中州儿郎的门关让远远驻马观望的林记忆犹新。盏茶之后,小心靠近观察的斥候打马归来回报,丰城西城门虽紧闭,城上却无一兵一卒防守。仍喜滋滋看着手中字帖的夏慎闻言也是一阵错愕,满脸疑色地看向林,却见林同样眉头紧锁。打发百人斥候队伍自荒古原边缘绕过丰城查探,两人便在两千靖魂营及两千黑骑簇拥之下原地下马小憩等候消息。

果不出所料,待气喘吁吁的斥候大队完整归来,得报丰城东城门亦是无一人把守,林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般转头面向夏慎道:“回营准备进城吧。”

“会不会又是什么陷阱?”夏慎小心翼翼收起字帖问道。

“青州蛮子这是想跟我们在这偌大的荒古原上纠缠。”林冷静答道:“青州狼骑素来来去如风,守城自派不上什么用场,若是转战荒古原,一则拉长我军补给,二则利于狼骑四面奔袭,何乐而不为?我若是那鲜于寒,只怕也会做此选择。”

“夏兄别忘了,有连弩车这等利器,攻下丰城只是时间问题,青州步卒装备良朽不一,论及精良程度,远不及我征北军,唯一优势便是仗着狼骑的迅捷才能四面奔袭,死守丰城或许可以消耗我军兵力,可青州蛮子必然损耗更多,我征北军兵源可随时填补,他鲜于寒怎会蠢到白白消耗本就为数不多的青州步卒。”

“若贸然入驻丰城,青州蛮子再来个围城又当如何?”

“丰城以西是荒云山脉,常年白雪皑皑冰天冻地,青州蛮子再如何抗寒耐冻也受不住驻扎其中,往东又是与绥城相连的天拓崖绝壁,百人斥候队伍过去尚且不易,遑论藏兵其中。唯一要注意就是丰城东城门,届时以两大营驻扎城外三面布防,以黑骑掩于涌江之畔,应当不足为惧。”

“却不知云州明羽卫动向如何?”夏慎迟疑片刻说道。往西不足为虑,怕只怕云州明羽卫自天拓崖上来绕至丰城西城门围城,要知道,云州鸟人可是身轻如燕,更有数千羽卫鸟人可是能白日背生双翅腾空飞起的。

“此事子冲兄倒是有情报渠道,回营时不妨问问他。”

二人正说话间,但见数十骑自身后飞奔而来,正是洛子冲见二人久不归营急急寻来。

见二人安然无恙,洛子冲赶马跑至二人身侧道:“半天未见二位兄长传讯,以为遇到狼骑袭击了。”

“子冲来的正好,可知云州明羽卫的最新动向?”却是夏慎急急问道。

“边走边说吧,临行前小弟刚刚吩咐下去,若我等一个时辰未归,则尽起大军准备攻城了。”洛子冲没好气说道。

夏慎与林愕然,方才等绕至丰城东城门的斥候回报,硬是耽误了不少时间,二人均是急切,此刻看看天色才觉不妥,当下上马领着众人与洛子冲一行归营。

“来时刚刚得云州翼都线报,云州明羽卫五万之众已行在前往沙棘城古云渡的路上,预计一月不到便兵临我津城古凌渡了。”行在归营途中,洛子冲与二人满脸焦虑说道。

“林兄,一月之内必须得有一场大捷来震慑一二了,却不知津城防务可有所准备。”

“陛下已下旨调阳城五万守军至津城参与防务,如今已然出发,又请得老兵部尚书杨素出山挂帅,赶至津城主持大局。”杨素此人众人皆是知晓,当年仍在兵部尚书之位时,虽与拜月暧昧不清惟陆希景马首是瞻没有自己立场,但单单就领兵之道而言却可令众人信服,若只论及防守,老尚书杨素自是绰绰有余。

“如此,林兄,明日一早便入驻丰城吧。”夏慎闻言放下心来,对同样放下心来的洛子冲说道。

洛子冲疑惑,林笑道:“丰城无人防守,空城一座,鲜于寒想与我军在这方偌大的荒古原上纠缠,我等原以为有诈,既然云州明羽卫欲要兵发津城,那自不用担心云州鸟人会从天拓崖上来围困我军于丰城了。”

洛子冲了然,心中一喜道:“如此便可以丰城为基进退皆可得了?”

“只可进,却是退不得了。”听得林说话,洛子冲先是一怔,旋即了然,若是云州来攻,中州大军大半尽在北地,只能以大捷来加以震慑。

待三人回营,一条接一条军令自中军大帐发出,已是黄昏将至,营中本该稍稍安静下来的时辰,此刻却是处处灯火通明,只为明日一早进驻丰城在做着万全的准备。

永安外城东市之中,明月高悬,如今虽不宵禁,可夜深至此,街上行人已是稀稀落落。闹市边角的醉仙楼名字虽然大气,占地也说不得小,却是比不上成日宾客满座的太白楼,二层的木制楼阁,再加上地理位置不佳,能强撑着开在寸土寸金的东市三年多已殊是不易。借着天地间明亮的月光,掌柜老黄正佝偻着腰搬着两人高的门板一块块镶进门口凹槽,却冷不丁一道黑色人影倏然而至身后。老黄搁下门板,对着黑影躬身行礼,黑影只是微微点点头,便径直往店内走去。

过得吃饭的厅堂一直往后,推开小门便至酒楼后院。相比平平无奇的酒楼,豁然开朗的后院却是精致得多,中间一方十来丈的池塘,池塘中央竟有一方小岛,几座连在一起两人高的假山嶙峋,连至小岛的是一条架于水上的木制长廊。此刻小岛上只有树木在月光和夜风下微摇,不得见一个人影。身着黑袍之人只驻足片刻,便踏上了连接小岛的长廊。

假山无甚出彩,只是为小岛添点点缀罢了。黑袍人行至假山前,伸手之际,掌心已是红芒闪动。将手印在假山上一方平整的石壁处片刻,旁边的一块大石竟在几个呼吸间悄无声息地缓缓移开,露出显着微微灯光的一条向下的石阶。黑袍人径自步入其中,待身影消失,那块大石又悄然合上,一切与平素毫无二致。

沿着石阶一直往下每过一个转角自有风灯悬挂一旁照明,下去约莫两丈,石阶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门。黑袍人走至门前轻叩三下,铁门自内打开,又是两个黑袍罩身之人弯着腰恭敬并排立于门后。下来之人进门后挥挥手,门后躬身二人应命出去,顺带将铁门静静关上。

入得铁门方觉豁然开朗,地下空间甚大,分隔而开两丈见方的房间就有不下五六间,房门皆是铁铸,只在门上书以子丑寅卯等加以区分。黑袍人推开子号房,房内布置简陋至极,只有一方书案和数张椅子罢了,倒是与隔壁丑号房之间的墙壁上留有一丈长半丈高的窗口,窗口处镶嵌着整块透明的琉璃片。黑袍人行至窗口,看向隔壁,只有一面色皙白,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在书案之后坐立不安,不知是施以何法,隔壁茫然四顾的少年竟看不见子号房中静立窗前的黑袍人。

静立半晌,黑袍人才似下定决心般伸出右手,并指掐诀,红光在两指上萦绕不停,却迟迟不见下步动作。又是半晌,只听得黑袍人一声叹息,并拢的双指前指,红光倏然穿过窗户,落在茫然的少年身上,少年如遭雷击,猛然怔住,下一刻便软软瘫坐而下,趴伏在书案之上不省人事。

看着隔壁昏倒的少年,黑袍人默然不语,抬手除去头上罩帽,一头如雪长发惊现,待转身之时,赫然是温文儒雅风度翩翩又位高权重的当朝国师幽子期!待推开丑号房来到趴伏在书案上的少年之前,幽子期脸上已看不出有任何喜怒哀乐,将晕倒的少年扶起背靠在案后的椅子上,幽子期伸手屈指成爪对着少年心窍之处,红光再现,倏然没入少年心窍,只是几个呼吸之后,少年浑身猛地一颤,白皙健康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灰败下去,而没入少年心窍处的红光愈发明亮,直至红光耀眼自少年心窍处跃出回到幽子期掌中,红光才慢慢隐去,没入紧闭着双眼的幽子期体内。再看向少年时,已是头贴着椅背歪向一边,气息全无!

待得幽子期睁眼,原本毫无喜怒的眼上却闪过一丝欣喜,看向眼前已然气绝的少年,脸色却又瞬间阴沉下来,戴上脑后的罩帽转身便出门而去,待出得铁门踏上石阶,才开口吩咐垂首立于一旁的两人道:“处理干净。”说罢便不待回应拾级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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