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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当空 九

以丰城为基,征北军便有了辗转挪移的空间和退路,只要丰城不失,征北之战便不会一战而溃。留得拔山营与陷阵营两万,射声营五千以及黑骑一万固守丰城,夏慎与林便领着八万余征北军出城扎营殇阳关,随时预备着固北城攻城之战。

殇阳关三年前征北军扎营的痕迹犹自看得出来,待得布防完毕,夏慎与林便沿着那破败的殇阳关城墙一边低声说话一边缓缓踱步。物是人已非,三年前,他们一样雄心壮志踌躇满满,只是那不堪回首的一战让他二人哪怕到如今仍会偶尔在夜间被当时的噩梦惊醒,浑身冷汗湿透。

“林兄,今日观得固北城城防,你有什么看法?”夏慎伸手抚着殇阳关坑洼的城墙问道。

“夏兄,你我皆知,何必再问呢。”留给夏慎的,只有林的满脸苦笑。

“青州复故国大凉之后,鲜于安那小人如今更是春风,看他刚刚在城墙上那幅小人得志的做派,我恨不得搬着连弩车冲到城下将他射个通透!”夏慎回想起刚刚观察固北城西城门城防时城楼上城主鲜于安的做派就是心头火起:固北城高大的西城门城楼上,鲜于安竟是如同中州人那般儒袍玉冠,对着城外远处的众人躬身揖礼,肥胖的身子再加上那幅惺惺作态之姿,直看得远远观望的夏慎与林等当初逃出固北城修罗场的众人心中怒火中烧。

“夏兄何必恼火,鲜于安那幅姿态明摆着就是不惧我征北军攻城,只是我等朕需好好计划一番,等破城那日,再看看他是那幅模样。”林劝道,却突然话锋一转,看着夏慎问道:“夏兄,青州主帅乃鲜于寒,今日你可曾看得他在城楼上出现?”

夏慎偏头思索片刻便果断摇头,未几却是苦笑道:“怕是那鲜于寒自恃辈分高于我等,不屑与我们对望罢。”

夏慎此言,林不敢全然认同,但思来想去,却想不出什么别的理由,只得作罢,将这一念想抛诸脑后,与夏慎一道返回中军大帐后,便擂鼓召来诸将细细相商攻城事宜。固北城城墙高大坚固,虽比不得北望关,但作为青州国都青石城的屏障,却比青州其余诸城又要雄伟上许多。固北城南与邺城毗邻,南城门修在崇山峻岭之后,自是攻不得。北城门与青石城以涌江隔开隔江相望,中间连接的是百年前青州花费整整一代人的时间才修成的坚固无比的青州桥。青州桥虽年月久远,却因所耗石料皆为青石,便是经得百年岁月洗礼仍是巍然不动,欲想毁去简直是异想天开,而青州桥若存,固北城北城门便是万万不能攻打的地方。眼下唯一可攻的西城门,却是征北军领军二人的噩梦,但再如何噩梦也得硬着头皮攻打。攻城事项拟定,众将散去,翌日清晨,固北城攻城之战便拉开帷幕。

皆知固北城易守难攻,但一连几天的攻打,却也没有一点可喜的进展。固北城西城墙之上,纵有连弩车强弩和五千射声营漫天箭影的压制,哪怕征北军先登营已然登上,也会被瞬间涌上的青州蛮子一拥而上瞬间吞灭。几天的强攻,双方纵是在这磨盘中各自磨去了上万人,也未能将双方境地扭转。青州蛮子似乎抱死了守城的心,哪怕夏慎命令阵前露出天大破绽,也不见一骑青州狼骑出得城来。几天下来,愁得夏慎与林诸将满面愁云笼罩,却又偏偏无计可施。

转眼已是半月时光飞逝而过,僵持在固北城西城门的双方似是有了默契一般缓了下来。平日里,上万的青州奴隶军携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举着造型各异的简陋木盾守在城墙上,见征北军攻来,守过一轮便立马换上训练有素以逸待劳的青州步卒。如此几番下来,征北军中除却粮草消耗巨大,便是战意也已逐渐低落下来。林建言夏慎领军撤回休整一番,但在细细讨论之后只得作罢,无他,固北城攻城之战寸功未建,此刻退守只会让环伺大夏的诸般宵小愈加胆大妄为,无奈之下只得背着巨大的消耗以战练兵。

津城南与宁海城相邻,北与青州绥城隔海峡相望,自古以来,津城便是连通东西大陆的海边重镇。原本的津城比现今更大,只是数千年的时光流逝,在一路向北的东极海冲刷之下,原本探入海中部分却被冲去近半,只留下一弯巨大的弧形。原先探入东极海的部分现今已是大片的滩涂,而滩涂末端,海水与陆地相连之处,便是已有千年历史的古凌渡。近数十年来,东西陆之间的海贸愈加频繁,使得这千年古渡口日益繁荣。津城虽称之为城,却不像其余诸城一般有绕城而建的高大城墙。因占地地利,只在古凌渡以西十数里外修建着一条象征性的城墙,城墙自是算不得坚固,就连那唯一的城门也是常年不闭,只为征收来往行商的商税罢了。

自闻得云州重兵来袭,古凌渡在匆匆赶来的老尚书杨素的强硬要求下关闭,港内船只不得出港,外来船只不得入港,哪怕惹得居于国都永安城享乐的一众从事海贸的富商怨声载道,杨素也不曾松口半句。自古凌渡闭港,在杨素得安排下,一应防务井井有条。杨素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能守住津城,挡住来犯的云州明羽卫,哪怕再多的人他也敢得罪,毕竟自己是当今陛下与国师共同相请才出山临危受命。

来到津城已然半月,海边却始终没有出现大批云州独有的古兰大船。便是阳城来的五万援军,也由初至时的紧张不安变得终日无所事事,除了每日必须的操练,剩余时间便是在营中闷头大睡,更有甚者竟偷偷摸摸聚起赌博,杨素大怒之余施以严惩,却屡禁不止,杨素也只能任之由之了。

三月三十,深红的旭日自海平面跳出,给冷冽腥咸的海风掺杂进些许暖意。宽敞的营帐中,杨素在自府中带来的丫鬟服侍下穿戴完毕,洗练漱口之后拿起汤匙正要开始喝已经文火慢炖了近一个时辰的米粥,却被帐外焦急万分的通报声所惊,紧皱眉头出得帐外,传令兵已单膝跪地急急报道:“禀大帅,巡海卫急急来报,有数十古兰大船正往我古凌渡疾驶而来。”

杨素原本满是怒色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惊慌,赶紧召来亲兵,自己则是在亲兵的帮助下急急上马,往古凌渡望塔方向打马而去。杨素虽六十有余,但身体素来康健,年轻时虽未经历战事,却也算得上是军中一把好手,否则也不会坐上首重军功的兵部尚书之位。

待赶至望塔下马,杨素已是气喘吁吁,见军中数将已在塔前等待,便一提长袍下摆,领着众人急急往他上攀去。待行至塔顶,尚未老眼昏花的杨素已看得见远处海边一片白色帆影。不疑有他,杨素赶紧下令古凌渡后的甲字防线严守以待,随后便与众人急急离去。为保万无一失,杨素自古凌渡起,至津城那条等若于无的城墙之间布下三道防线,分别称之为甲乙丙三线,俱是占在高处以上凌下,一道比一道规模大。

乙字防线设在屏山之上,通往津城的必经道路之侧。除却道路上拒马层叠布以重兵,山上更是有着两万之众。以杨素预估,五万云州来敌就算侥幸过得了甲字防线,也必定会损伤惨重,待残敌攻至乙字防线,得拒马之阻,山上的守军一冲之下,必然全胜。至于丙字防线,在杨素看来,能否用得上都是两说,就算再侥幸破得了乙字防线,严阵以待的丙字防线必定能保得津城万无一失。屏山之上中军大帐之内,刚刚赶至的杨素与除却甲字防线的领军将领外的诸将一边喘息着一边各自端着奉上的茶水饮用解渴。杨素端坐将军案之后,手捧着亲兵刚刚送至面前的一碗米粥,握着汤匙慢条斯理地喝着,火候刚好,只是盛起的时间有点久了,不若平素那般滚烫稠滑。

“大帅真是吾等楷模,大战已起却能镇定若斯,吾等今后还需向大帅好生学习一二。”却是帐中一位将领恭敬无比说道。

杨素闻言却也不见有甚喜色,搁下汤匙取过案上一方尚温热的洁净巾帕细心的抹抹嘴,坐正之后方才缓缓说道:“云州明羽卫虽擅弓箭,却不擅步战,反观吾军中,皆是擅长步战之众,又不乏擅射的弓箭营。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又有老夫精心挑选的三道防线严阵以待,何惧云州宵小之辈。”

“大帅所言甚是。”

“大帅用兵如神。”

帐中拍马奉承之声此起彼伏,杨素强忍着心中得意,稳稳地拿下汤匙,继续慢悠悠的用着那碗每日必备的米粥。

古凌渡港口大闸只在船头包铁的古兰大船两三次撞击下便彻底毁去。大船有条不紊地驶入港中,竟在极短的时间内首尾相连,更在连接之处搭上宽阔厚实的木板。船上所载兵卒顶着大盾成群结阵登岸而上,待行至甲字防线外目光所及之处,才有了箭矢射来,但有着大盾的掩护,几乎没有对登岸兵卒造成什么有效的打击。待行得更近,防御军械之后的守军才骇然发现,登岸而来的不是众人描述中身材普遍瘦弱的云州羽族之人,竟是比自己更加高大健壮的青州蛮子!一片错愕之后,眼前愈来愈多的青州蛮子已经顶着大盾,吼叫着疾奔冲阵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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