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柔软的东西，伴随着温暖的气息，在他的脸颊上佛动。
皇甫顺耕扭过头来，被眼前两只绿莹莹眼睛吓得魂飞胆破，惊叫着跳起来。随着那个伏在身上的物体噗通倒地的声音，皇甫顺耕抖个不停。那具尸骸怎么会伏在自己身上?
,听到黑暗中，传来的唿唿拉风箱般的喘气声，皇甫顺耕的汗毛直立起来。他又看到了那两只绿莹莹的眼睛-------远处的黑暗中，两斑莹莹绿色像漂浮的两块发光的翡翠：
“??????狸猫!瘸腿狸猫!”皇甫顺耕哽咽着喊。
他的手触到了和自己相伴了几十天狸猫的毛茸茸头顶。
瘸腿狸猫卧在皇甫顺耕怀里，仰起头不时舔舔他的脸。皇甫顺耕缠紧狸猫伤腿上的布条，拍拍它的头顶，用力推推他的屁股。洞窟里还藏有野兔一类的小兽，瘸腿狸猫也许还又生路。
狸猫悬着两颗绿色的翡翠，蹲着不动。
皇甫顺耕又推了它几下，它才踏着哒哒的蹄声离开。
皇甫顺耕眼前亮起了白光。那具尸骸站了起来--------一个梳着分头浓眉大眼的魁梧青年。
“??????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是活人呆的地方??????”皇甫顺耕说。
“我回家乡??????路过这里，有人要抓我，我逃到洞里！”男青年说。
“这里又不是你的家！”
“金戒指是我的母亲送给她儿媳的，钻戒是自己买给未婚妻的！”说完脱掉丰腴的皮肉，白森森的骨架滑稽地扭动。
皇甫顺耕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漆黑的眼前又出现了两块绿莹莹的翡翠。他没有力气爬起来，也不想说话，心里默默地叫狸猫离开。
脸前吹着血腥气的微风，皇甫顺耕嗅出是老鼠肉的腥味。
这种腥臊的气味曾经令他作呕，此时却唤醒了食欲。他用力咬下一块瘸腿狸猫叼过来的老鼠肉咀嚼着。
借助着狸猫的推拽力量，皇甫顺耕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用手四下摸索，感觉到胸前有一个凉风习习的洞口。歇息了一会，皇甫顺耕用力爬上洞口，将一块摸索到的土块向黑暗里抛出去。
远处响起的土块落地的声音。皇甫顺耕判断出面前是一个较大空间。他不知道新洞窟的大小，只感到风在他身旁唿唿地吹-------风，湿腻寒凉。皇甫顺耕兴奋起来，想起了空穴来风的成语。风是从哪吹过来的?他顶着风慢慢摸索着前行。走着走着，他听到了轻微的水的声音。又往前走了一会，听到了哗哗的水流的喧闹。
不远处是一条地下河！
路没有了。身下是哗哗奔涌的水流。丰沛的凉气拨弄着皇甫顺耕的脸颊，顺着鼻孔浸润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皇甫顺耕丢下去拳头大的石快，前方先是发出几下闷闷的响声，接着是泼刺刺的落水声。
他四下摸索，急切切地往下爬动。爬了一会，手指触到了几乎九十度下切的土壁。听到水流的喧嚣声就在脸前不远，像是命运在召唤，他身体蜷成一团，双手抱头，不顾一切地向流水声音滚下去。
明亮的晨曦下，河水翻着雪白的浪花，在宽阔的河槽中翻涌。一座小山迎头将它拦住-------遄急的水流回旋着调转了方向，在山脚下形成了一个长满绿草的河畔。湾水如镜，小鱼在水草间闪身游动，像雪亮的小刀。皇甫顺耕从水草里站起来，像一个浑身披满褐色水草的怪物。
河水刚才从山洞里流出来是温暖的，躺在里边很舒服；流了一会就变得冰冷。爬出水来更冷。尖利的风，穿过覆盖的水草,切割着皇甫顺耕的身体。他又将身体缩进了河水里，只露出脸的上半截。
清晨的雾气，在野草丛生的河滩上空，形成了一层蓝色的雾霭。
飘飘渺渺中出现了两个走过来的模糊人影。皇甫顺耕顶着一团水草移到岸边，藏进水边的荒草里。
过来的是两个农村打扮的老人。
步伐踉跄的老头，弯弓似的脊梁上压着一个鼓囊囊的袋子。凸起垒快的沉重口袋压得他一步一喘。他身后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老太太战战兢兢的癫着小脚，不时不安地扭头向后张望，手中的铁皮水桶不小心摔到了地上。
老头抛下肩上沉重的布袋，坐在草丛里喘着粗气。老太太将浅水里的红薯一块一块地清洗。老头抽了一袋烟后，到水边洗净了沾满的泥土的手指，又用草棵刮净布鞋和裤腿上粘结的泥巴，坐下帮着清洗沾满泥巴的红薯。老太太站起身，将一个长方形的镲板插到水桶里，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红薯用力推搓。尔后把搓成泥状的红薯渣倒进另一只水桶。老汉不停地搅拌再用用纱布过滤、、、、、滤了几遍的红薯渣，堆积在老汉的脚下，像一堆被污染了的积雪，任由河水把它们冲走。这对老人在加工红薯淀粉。皇甫顺耕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把红薯渣扔掉-------薯渣是好东西，可以人吃或者喂猪，咋舍得叫河水冲走？
河畔静悄悄的，鸟雀在不远的柳林里，唧唧咋咋地鸣叫。
阳光漫过小山，跳过弯曲的山脚，跨着河畔的边角，投射在远处的田野上。冻得浑身麻木的皇甫顺耕，从水草里爬出来，向跳跃着金黄色光斑的草地奔过去。
两个忙碌的老人，停住了手中的活计，呆呆看着浑身裹满水草的皇甫顺耕，跳跃着扑倒在草窝里。意识到危险的老汉，推开老伴，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对着皇甫顺耕夸张地挥舞。皇甫顺耕揪掉缠挂在头上脸上的水草，向两个老人挥手。
看到是一张布满疤痕的鬼脸，老汉惊叫一声，拉着老伴就跑。皇甫顺耕嘶哑地高喊：
“老人家，别害怕??????我是、我是,一个烧伤的人。一天没吃饭了，求点吃食!”
??????
老太太继续干活，老汉燃起了一堆篝火。
吃完一块玉米饼，皇甫顺耕有了些力气。老汉带着他到不远处生产队的红薯地里挖回了一袋红薯，倒在女人身边的浅水里。干着活，老太太红着脸解释道：
“年轻真好，我们都老了??????也不想这样。大队给五保户分配的小麦玉米很少,大部分是红薯??????人老了，胃不行了，耐不住红薯烧心。不吃就等着饿死??????就晚上出来??????红薯不好揣带??????叫你笑话了。”
“大姐，你们没儿没女？”
“有一个儿子??????走失了！兵荒马乱的，就不该叫他回来！儿子丢了，未过门的儿媳也走了，就剩下我们老两口??????”女人，唠唠叨叨说着，慢慢带出哭声来。
“老弟，你的脸？”老汉问。
“火烧的。没了脸还怎么在家待，就出来流浪。”
“天要冷了，在外边跑受罪呀！老弟，我儿子大高个留着分头，腼腼腆腆，像一个学生！你见过这样的年轻人吗？”
女人突然停住劳作，手中的红薯块落到水里，炸撒着手喊：
“豹子！豹子！”
一只身上布满花纹，趴在一堆杂物中的动物，从上游漂下来。
皇甫顺耕眼睛一亮，扑进水里，将它拖了上来。气息奄奄的瘸腿狸猫，撑开眼皮看了皇甫顺耕一眼，瘫软在草地上。皇甫顺耕把狸猫抱到火堆旁，除净口鼻上淤积的草沫，择掉它身上缠挂的的杂物。他告诉两个老人，这是他的狸猫，他们一起落得水。
快到晌午的时候，皇甫顺耕问清面前是一条可以通往县城的水路，洗净了手上的红薯渣，从怀里掏出那只金戒指，递到老汉面前：
“大哥，这个给你。”
“这可是主贵的东西！给我？”
“换你这身衣服，把我的狸猫照顾好。”
换上老汉衣服，皇甫顺耕跳上用两段朽木加上新折的柳枝扎绑成的木筏。
“大哥大嫂，”皇甫顺耕双手抱拳说，“这只受了伤的狸猫，是我的救命恩人！它伤得不轻，不咬人，治好它的伤，伤好了就把它放了。”
“放心吧，我们不吃它。”老汉说。
就在将木筏撑入激流的时候，皇甫顺耕听到女人惊叫：
“他爹，他爹，这像咱家的戒指??????”
老汉在岸边没膝的荒草中蹦跳着身子，撵着在河流中颠簸起伏的木筏，奔跑着，挥着手大喊：
“别走啊兄弟，你这个戒指是哪来的？”
“大哥，戒子是我捡的,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木筏在水波中起伏着，将奔跑的老汉甩在了身后。
皇甫顺耕将漂到浅水的木筏，划到布满沙石的岸边，上岸坐在葱绿草滩上，盘算着要不要折回去。老人们已经风烛残年，也许盼望儿归就是生活下去的希望！斯人已去空留遗恨，倒不如虚于幻境得好。再则，那金戒指要也是那具遗骸买的呢？岂不不误导了老人！
山麓挡住了漫漫的西北冷风，温暖出一大片与远处的萎黄截然不同的美丽景色。皇甫顺耕沿着这片几十亩大的草地转了几圈，在一处高地重新坐下。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衰败的残秋景像，成片枯黄的玉米秸杆躺在田地里，夹道的杨树落尽了叶子。只有眼前绿草如茵??????这一坐，竟睡着了。太阳西坠时，皇甫顺耕才被冷风吹醒。
他一个箭步跳上推向深水的木筏。
就在这时，他看到右前方的浅水里，漂浮着瘸腿狸猫半个水淋淋的身子。狸猫扭曲的面部，在阳光下闪着光怪陆离的色彩，像是被泼上了一盆彩色油漆的歪把葫芦。
皇甫顺耕呼喊着，迅疾地将木筏划过去。
近前，才看清那是一张搭在一团树枝上流着血水的狸猫的毛皮。
皇甫顺耕大叫一声，栽进水里。将狸猫埋了，为防止野狗扒食，又搬了几块大石头压在上边。
再一次爬上小木筏，血红的夕阳已经坠落。河水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水气，像是一槽滚沸的灰浆。远处出现一片了灰幢幢的建筑，接着皇甫顺耕看到，飞架在河面上、点缀着串灯的两孔拱桥黑色轮廓。
老汉告诉过他，离孔桥十几丈远的左岸，有一棵枝干伸向河流的大树，在这里木筏要减慢速度，然后起身攀住伸向水面树枝，这样就可以吊着身体荡到岸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