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贺子衍双眸含笑，言语间带着几分逼问的意味，“安公公神秘失踪了？还是杨总管派了什么本官不知道的差事？”
杨茗侧目。
早就知道这人一直盯着自己。
倒是没想到，这才一天一夜而已，居然就来问了。
她还以为这人能够再等上几天。
原来如此的沉不住气啊。
“贺大人想知道？”
贺子衍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见他如此，杨茗轻笑出声。
“贺大人既然不想说，那我就……回去休息了，累了。”说完，他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贺子衍与清竹在厅里大眼瞪小眼。
这人可真不按常理出牌，说走就走，丝毫不带犹豫。
清竹瞪着杨茗，看着他翩然远去，恨得牙痒痒。
“主子，你看他！”指着杨茗的背影，清竹气得直咬牙，“就他这作派，皇上竟然还派他来赈灾？不添乱就是谢天谢地了！”
清竹一通发泄，贺子衍淡淡地剜了他一眼，警告道：“管好你的嘴。”
清竹满脸委屈，却又不敢反驳。
看了眼气呼呼地清竹，贺子衍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了，别在这里胡闹，跟我出去走走。”
现在时间还早，外面灾情十万火急，他怎么睡得着？
不仅他睡不着，杨茗也睡不着。
昨儿夜里她便将安乔打发了，想的便是将让他先入城打探打探这里的消息。
他们是当官的，也是上面派下来的钦差，这正面的官员肯定会跟他们表面一套里子一套，若是他们全来明面儿上的，肯定得吃暗亏。
安乔这小子机灵，做事圆滑又会说话，打听点消息那是易如反掌。
这一天一夜了，想必他那里已经有了进展。
至于她……
让她在房间里安安稳稳地呆着，肯定是做不到的。既然做不到，索性就出去走走，正好看看这“万人空巷”，是怎么回事。
带着秦迷出了门。
行馆外有官兵把守，远远的围了不少百姓。
但是没人敢靠近。
她来到正门，瞅了眼三步一卫五步一哨的，转身就走。
“大人？”秦迷不解地看着他。
杨茗道：“闭嘴。”
杨茗默默地想：人设不能崩。
秦迷吓得赶紧低了头，安安静静地跟在杨茗身后。
行馆不小，杨茗在里面转了半晌，这才找到后门。一到这里，果然没有人看守。
杨茗一甩衣摆，走了出去。
上了大街，街上的萧条之景尽现。
摆摊的不摆摊了，卖货的不卖货了。无论是茶铺酒楼，十有八、九都关了门。一路走来，街角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影缩在角落里，一身破破烂烂，没几块好布。
偶尔有几个孩子被人搂在怀里，看到杨茗他们过来，怯生生地望着，眼里尽是羡慕与期盼。
秦迷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杨茗走到一个妇人身边。
丝毫不介意地上泥水满地，直接找了块干净的板子，垫好坐下去。
“大人！”秦迷诧异地看着他。
杨茗挥手，制止了他继续往下说。
她身穿的妇人也怔愣了一下，看着杨茗的眼神又惊又怕。
更多的，则是自卑。
她慢慢往旁边挪了一下。
杨茗见此，便道：“莫怕，我没有恶意。”
妇人将孩子搂得紧紧的，一双黯然无光的眼睛怯怯地看着杨茗。
杨茗继续道：“我只是想问问，这城里的人呢？”
“你是？”妇人声音有些哑，还有些有气无力。
听到她的声音，杨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继续安抚：“安心些，我只是路过的商人。看到渭河水灾，于心不忍。但是我也觉得奇怪，这里就算是水灾，那也不应该没人啊。”
妇人看见满脸真诚，犹豫了一下，勉强相信了。
她道：“原本，这城中是没有这么萧条，只是因为陶大人下令，将人全部赶到城郊去了。”
“那你们怎么没有去？”秦迷板着脸，问了一句。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将那个妇人吓得身体一哆嗦。
杨茗埋怨地瞪了秦迷一眼，又轻声安抚了几句，见人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她才看着妇人怀里的孩子，柔声问道：“饿了吗？”
那孩子睁着眼睛，咽了口口水，默默地看着他。
都说孩子的眼睛最是澄亮的，被这双透澈的眸子望着，杨茗忽地笑了起来。
她笑得开怀，眼里向来浓烈的戒备此时已经全数消失，一双如墨的眸子里布满了星辰，耀眼得很。
伸手揉了揉孩子的脑袋，眉眼弯弯如新月，道：“孩子，你们每天都在哪里吃饭啊？”
见他如此温柔，孩子的胆子也大了些，自妇人怀里抬起头来，声音低弱，道：“我们……城外。”
“郊外？”杨茗问的是妇人。
妇人点头。
“那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陶大人会让你们回来？”
“他们偶尔不会管得太严，那个时候我们就能够入城，一但严了，就会赶出去的。”不知道是哪个词的刺激到了他怀里的孩子，只见他小小的身子往妇人的怀里紧紧地缩了一下。
杨茗听完，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晚上会施粥吧？”正准备走，杨茗忽又问了一句。
妇人点头，有些不解。
这人穿得很好，又说是商人，那问这些做什么？
杨茗安抚了两句，叮嘱他们记得去吃粥，才带着秦迷、离开。
他们刚走，在他们谈话处不远的转角，一抹月白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
正是先他们一步出来的贺子衍。
看着杨茗他们走远，贺子衍的表情有些变幻莫测。
方才那骤然绽放的笑容还在他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
低头看了眼街边窝着的人，转身走了。
他们入城本是黄昏，折腾了一圈，天色渐渐笼上一层玄色。四周也没个人，更别说灯笼了。
还好秦迷身上带了的火折子，勉强也能够照明。
“回吧。”
这么大晚上的，这里就他们一盏灯，跟鬼火似的。
还是孤零零的那种。
风一吹，彻骨的寒意透体而来，让人寒毛直竖。
秦迷应了声，护着火折子不让它灭，小心地护着杨茗回了行馆。
刚回来，两人就听见院子里一声尖叫，吓得杨茗身体一哆嗦。
什么情况！
她震惊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秦迷似乎也惊了一下，但是比杨茗好，至少表情比他淡定。
“好像是三公主的声音。”秦迷想了想，道。
杨茗：“……”
这三公主，估计又在折腾什么玩意儿吧。
这一路上她可折腾死人了。
不过后半截儿有贺子衍，给他分担了不少。
“有贺大人，我们回吧。”杨茗再次毫无压力地将贺大人给卖了。
而此时，被卖了的贺大人正铁青着脸，站在三公主的院子里。
“三公主，您有何吩咐。”
虽然贺子衍已经够隐忍的，但要是细听，依旧能够听出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三公主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气鼓鼓地看着贺子衍。
“贺大人，本公主对你不好么！为什么不肯听本公主的话！”
贺子衍额角抽了抽。
他现在无比相信想茗。
但是眼前这位不得不应对，闭了会儿眼，深吸一口气，片刻后才道：“三公主，微臣说了，微臣不喜欢这个。多谢三公主的好意，三公主还是收回吧。”
“为什么不喜欢！这可是本公主亲自盯着烟霞给你做的！”三公主依旧不依不饶。
贺子衍气到无语望天。
说起来，他挺好奇的。
这三公主如此任性妄为，杨茗在宫里伺候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多谢三公主好意，微臣心领了。”贺子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时辰不早了，三公主一路上也累了，不如早些歇息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任由身后三公主直叫他，权当没听见。
三公主立于廊下，不解地看着手里的东西，问烟霞：“烟霞，你说贺大人为什么不喜欢啊？这东西分明有很多人都喜欢啊，比如说小全子，小李子，他们都挺好喜欢啊。”而且她也是想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啊。
越想，三公主越是想不明白。
烟霞站在一旁，耐心安抚道：“不会的，这是三公主的一番心意，贺大人肯定会喜欢的。”
“那他为什么不收？”
烟霞：“也许……是因为贺大人太高兴了，所以不好意思了？”
嗯，这个理由最合适。
果然，一听烟霞这么说，三公主的脸色瞬间变得美好起来。一张纯真的小脸上布满了欣喜，身上的失落一扫而空。
“真的是这样吗？”三公主再三确认，见烟霞肯定地告诉自己，她才相信。
低着看了眼手中物什，眸光闪烁不停，似乎在思考着，怎么着贺大人欣然接受自己的礼物。
烟霞上前一步，自三公主手中将东西接过，扶着她，道：“时间不早了，公主再不睡，明天就不能跟着贺大人一起出去了。”
“哦，那本公主现在就去睡。”三公主道。
好不容易将三公主伺候睡了，烟霞一脸头疼地看着手中的物件。
在心底哀哀地叹息了一声：除了他们这些奴才，有谁会喜欢狗项圈啊，唉！